來電的時刻沒有任何預警,房間裡倏地亮起來。
江琳一把扯過被子蓋住自己。
曲迎倒是不躲不閃。
江琳側過頭,音量壓的很低,“喂。你倒是把衣服穿上啊。”
“我又不怕你看。”曲迎笑嘻嘻的。
江琳卻笑不出來,話數次到了嘴邊又咽下,她覺得在這樣情景下問出前幾天的事很怪異,可她心頭的确為此而不爽。
“算了……我去洗澡。”
濕漉漉的長發順着身體往下滴水,透過吊帶睡裙落在肩頭上,她在抽屜裡找吹風機,無果。
她敲了敲浴室的門,問,“你上次把吹風機放哪了?”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曲迎卻擰不動門把,“你鎖門了?”
“對啊,你别進來,門口說話我聽得見。”江琳把門打開了一條縫隙,伸出手來,“放在外面嗎?你遞給我就行。”
曲迎盯着那隻修長的手,水珠落在手掌的邊緣上,“你不是換好衣服了嗎?再說了,你沒穿衣服的樣……”
江琳奪過吹風機,狠狠地掐了他一把,“閉嘴。”
曲迎直接靠蠻力推開了門。
“你還真是穿上衣服就不認人了啊,江琳琳。”
江琳将吹風機擋在身前,防備似的,“你出去,我要吹頭發了。”
曲迎倒是不急,溫和地笑着,“你新換的吹風機,怕你不會用,我幫你吹。”
對着鏡子,江琳凝視着他們的模樣,曲迎拿着毛巾,細緻地給她擦拭着頭發,他半彎着腰,擦得一絲不苟。
曲迎還真是處處都有服務意識。
如此的親昵,江琳有些别扭,她往左側閃了一步,奈何浴室太小,兩人的距離也就隻能拉開十幾公分,完全無濟于事。
“别躲。”曲迎輕輕把她拽了回來。
“我還是自己吹吧,”她說,“你太磨蹭了。”
“不擦幹怎麼吹。”
曲迎才不聽她的,堅持一縷一縷慢慢擦拭着,溫和又耐心。
等到頭發擦得七七八八,曲迎才将吹風機接上插座,右手拿着,騰出了一隻手。
曲迎的手指遊走在她後腦勺的濕發之間,力度不輕不重。
江琳似笑非笑地盯着鏡子裡的他。
吹風機轟隆隆地響起,熱風大馬力地傾瀉而出,怕溫度過高燙到江琳,曲迎用左手擋在了她的頭頂上。
發絲微幹後,江琳逃命似的跑出了浴室。
方才,在被曲迎專注的眼神注目許久後,她真的很想問出那句話——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幸好,她忍住了,她跑出了浴室。
她不想當真。
她更不該當真。
更何況,她又怎麼确定曲迎是否是認真的?
他們隻是彼此漫長人生中的一段插曲罷了,僅此而已。
風灌進沒關嚴的窗戶,窗簾被吹得轟然翻湧而起,似乎整座城市将要沖破桎梏,掀起風暴。
她轉頭道,“好像要下雨了,你一會兒還走嗎?”
曲迎從沙發上走過來,把問題抛回了她。
“你想讓我走嗎?”
她不置可否,目光移至陽台的方向,“對了!我衣服還晾在陽台上呢。”
“……我得趕緊收進來。”
狹小的露天陽台,右側擠着老舊的洗衣機,地上堆滿了雜物。頭頂泛黃的晾衣繩上,挂着幾件江琳的衣服。
為數不多的空間,也就能勉強站下一個人。
晾衣繩結被風吹動,糾纏在一起。
江琳邁過去,在微小的空間裡找到自己的落腳之處,急匆匆拽下自己的衣服。陰面陽台難有陽光,晾了幾天的衣服仍是濕答答的。
潮濕的衣角拍打在她的面頰,冰得她眉毛一皺。
聽到臨近的腳步聲,她趕在曲迎靠近陽台之前,敏捷地扯掉畫架上的畫。
撿起畫筆這件事,她不想讓任何人知曉。
畫架撞在洗衣機上,聲音脆脆的。
艱難而迅速地從陽台騰出身,她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她用身體擋住畫架,佯裝輕松道,“晾了好幾天呢,結果還是沒幹,潮潮的,我都怕把衣服捂馊了。”
“再不幹我就沒衣服穿了。秦姐也是,從之前宿舍裡搜出兩盒煙,又扣我二百,我怎麼就忘了拿走了呢……”
她絮絮叨叨地講着,心跳得飛快,難掩心頭的慌亂。
啪嗒——!
大概是風将畫架吹動,再度砸在了陽台一角。
曲迎探頭去望,“什麼在響?”
“沒什麼!”江琳攔住他,“真沒什麼,就是被風吹的,可能什麼雜物在響吧。”
她話講得很密,回頭望了一眼,“是不是今天不會下雨了?如果不下了,我就把衣服晾上。等着穿呢。”
他們在陽台附近站着吹了會兒風,也沒見外面有冒雨的動靜。
陽台實在是太擠了,擠得他們兩人的腳都快要踩在一起。
曲迎聳肩,“你繼續等吧,我去買飯。你想吃什麼?”
“我跟你一起去!”被曲迎側目,江琳尴尬一笑,說,“你又不知道我想吃什麼,别買錯了。”
狂風大作,黑雲低壓,陰沉沉的。
壞天氣變本加厲。
兩人站在單元門口,面面相觑。
銀針似的細雨,斜斜地刺進窗戶裡。
“你回去吧。雨還小,我快去快回。”
曲迎戲谑一笑,“畢竟你感冒了是要被扣錢的。”
江琳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瓷娃娃,哪有那麼脆弱。”
緊跟着,水珠噼裡啪啦地拍打在地面上,濺起一圈圈漣漪。
下一秒——
她聽見了暴雨聲。
江琳不喜歡下雨,理由有很多。
會打濕新鞋,晾不幹衣服,心情會糟糕,更會影響上班通勤的路……
可是太多的理由,也不會影響百溪灰蒙蒙的天,下不完的陰雨。
雨勢加大,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模糊得像是霧天。
水汽彌漫在空氣裡。
雨水積在地面上,像是要将高樓沖垮。
潑水一般的暴雨,路面被沖洗得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