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西餐廳裡,宋斯年和王院長坐在角落裡,音樂舒緩,食物精緻。
王仁院長年近五十,一頭短發燙出優雅的卷度,黑發裡摻着銀絲,脖子上系着一根絲巾,顯得溫柔可親,就像尋常的鄰居阿姨。
但她實際上是清州最厲害的精神科醫生,平時坐診時一号難求。
“我的建議是不要去打開潘多拉的魔盒,盒子裡的東西很大概率是你不能承受的,強行打開會造成你的痛苦。”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我會給你催眠,以我的經驗來說,可能會是個長期的過程,你能接受嗎?”
“王院長,我們約個時間吧。”
第二天一大早,宋斯年就到了湘和醫院。
湘和醫院的精神科很出名,占據了兩幢樓,一幢是六層高的老樓,整個牆體刷成了紅色,又被稱為紅樓。精神科醫生平時就在紅樓坐診。
另一幢是高層住院樓。
宋斯年熟門熟路地來到三樓王院長的辦公室,王院長給他講了一下催眠的流程,就把他帶進了診療室。
診療室裡溫馨雅緻,有一張可以調節高度的診療床,有抱枕和香薰蠟燭,診療床旁邊還有一個茶幾兩張椅子,茶幾上放着一台半舊的收音機。
宋斯年躺上診療床,王院長給他調節到最讓他放松的高度,然後播放了一段自然舒緩的音樂,同時借助語言描述讓他的大腦放松下來,逐漸進入那個噩夢般的情境。
“你正攀在一棵樹上,又累又渴。”
“粗糙的樹皮刮破了你的皮膚,蜘蛛和小蟲子爬到你的皮膚上,你身上沾滿了腐爛的樹葉。”
“舉目四望,酒店被滔滔洪水淹沒,你不會遊泳,掉下去就會淹死,但你太累了,幾次差點掉下去,與死神擦肩而過。”
“到底誰能來救你……”
宋斯年仿佛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窟裡,名為痛苦和絕望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吞噬,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王院長将他喚醒的時候,仍有一股痛苦的餘波在他的身體裡橫沖直撞,王院長調整診療床,他坐起身的瞬間,眼眶裡的淚水掉到蓋在他腿上的白色毯子上,留下一個顔色稍深的小坑。
他神情恍惚,出于某種情緒的慣性,又掉了好幾滴淚,王院長倒了杯溫水遞給他,他捧着水杯喝了幾口,眼裡總算有了幾分神采。
“頭疼嗎?”
“還好,可以忍受。”
王院長放下心來,她就怕宋斯年像三年前一樣劇烈頭痛,隻要頭不疼,就能說明宋斯年的潛意識并不十分抗拒催眠。
但效果怎麼樣,就不好說了。
“我剛才帶你回溯那段記憶,從你的反應來看,應該是成功了,現在你還記得多少?”
宋斯年有整整五分鐘沒有說話,王院長也不催他。
他努力回想那段噩夢般的經曆,籠罩其中的霧氣似乎變得稀薄了一些,他撥開霧氣,正要窺見什麼,又有更多霧氣彌漫過來。
什麼都想不起來。
宋斯年搖搖頭。
王院長安慰他:“也不是沒有收獲,你現在的情況比三年前好多了,再多做幾次治療,也許就能給你的精神建立某種耐受,讓你完全想起來。”
宋斯年擡眼問她:“我剛才……催眠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王院長給他看了診療室剛才的監控。
監控的前半段,他眉心緊蹙,總是不安地轉頭,仿佛陷入某種困境,正拼命掙紮,到了後半段,他完全崩潰,蜷縮在診療床上痛哭流涕,除了父親宋華死的時候,宋斯年這輩子從未如此失态過。
他看着監控,眼裡又有了淚,他強忍着沒有眨眼,問王院長:“監控聲音聽不清,我是不是說了什麼?”
王院長:“你一直在喊一個名字,韓策。”
那滴沉甸甸的眼淚到底從他的眼眶滾落。
韓策沒有說謊。
王院長悄悄地帶上了門,去了前面的辦公室,把診療室留給宋斯年平複情緒。
半個小時後,宋斯年離開診療室,去王院長辦公室的衛生間洗了把臉,淚痕幹在臉上有種緊繃感,洗完臉總算舒服了。
辦公室的那台電視正在播放韓策的采訪。
主持人:“最近有個詞很流行,高智感,我認為這個詞很貼你,據你以前的同學爆料,你是那種高考排名全省前幾,全國競賽拿金牌,國内大學任你挑的級别的學霸,但你自己似乎從沒提過這些履曆,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