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末和殷毋站在尾樓甲闆,如地縫裡渺小陰濕的小蟲仰望深遠廣渺的星空,隻不過,小蟲不帶謙卑敬畏,他們是來幹翻宇宙的。
“既然來了,就别空着手回去。”
甲闆厚重,踩在上面甚至發不出聲響,景末估量了一下厚度,直接打穿太不劃算。
他們一路走到主甲闆,進了駕駛室,殷毋謹慎地握緊腰間的槍,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這裡好像一個人都沒有,太詭異了。”
确實,這裡幹淨地過分,沒有多餘設施,沒有儀器表盤,連灰塵都是薄薄均勻的一層。駕駛室中央,木制的船舵被窗外的“鬼火”照的忽明忽暗,花紋古樸,雕飾着詭異但混合起來顯得和諧的誇張生物,與那把鎖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吸引着人上前掌舵。
“你看看這是什麼東……小毋?”景末隻是端詳了船舵一會,一回頭沒了殷毋的身影。殷毋總不會是自己離開的,他最聽景末的話,隻可能是被什麼擄走了。在星際戰力巅峰眼皮子底下蹦哒,順便踩了雷區,景末不打算搞抽絲剝繭、調查取證那一套了。
活動了一下脖頸,骨骼脆響,昭示着這具身體的主人的不爽。他要把這艘裝神弄鬼的破船拆了,再把殷毋和那群俘虜挖出來。
祁森合金鑄就的折疊刀刃伸展,薄如蟬翼卻鋒利無比,泛着森冷的寒光,景末輕輕握住刀把,精神力加持的刀尖對準那個讨人厭的船舵,嗡鳴着砍了下去——
“叮——”帝冥星附屬2星,懸浮車站。
車身經過風吹雨淋,已經開始脫落漆皮,塵土混合了雨水在車窗上留下一道道混濁的痕迹。
“滴——”鳴笛聲愈發靠近,懸浮車緩緩進站,狼狽地一如下車的流民。破舊漏棉花的夾襖,手工編織邊緣磨損的提籃,方格子補丁的灰白頭巾,人們穿的大相徑庭,臉上卻有相同的表情。
疲憊、麻木。
短短幾天,他們就見識到附屬2星的冷漠罪惡。為了一口冷飯,為了一個蜷縮睡覺的塑膠殼子,他們可以面無表情地把身邊人推進地獄。以收割靈魂的代價,換來自己一口健全的呼吸。
巡邏士兵持槍站崗,眼神好像放空,在思念主星上的妻子兒女;好像隐含厭惡,藐視活的不如蟲子卻比蟲子還頑強賴着不死的流民。
這是今天的第三批了。
部分六節紫目遷移過程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蟲洞一頭通向了heaven星系。迷路的六節紫目索性把最近的圖上星當做新的栖息地。
圖上星礦業發達但經濟不景氣,生産資料隻掌握在移居外星的少部分人手裡。這裡是礦業大亨的天堂,軟弱的政府不敢違抗資本家背後撐腰的領導人,把自己星球的采礦權全權交給别人。圖上星的居民四成以上都是礦工,把自己的礦石挖出來,拱手送人,換取微薄的生活物資。
多麼諷刺,但這就是事實。
所以關于圖上星與六節紫目的一場家園争奪戰打響,本該是同胞的人類選擇袖手旁觀,甚至期待六節紫目殺掉所有圖上星居民。到那時隻需要重武器連噸轟炸趕走蟲子,這顆星球不就完全屬于每一個人類加害者了嗎?
利益驅使下,面對求援,帝冥星和幾個兄弟星球不為所動,隻有遙遠的花亞星支援他們抗戰物資。圖上星人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礦石、尊嚴、被期待活下去的權利,他們都沒有了,現在,他們隻想體面地死在世代生存卻刻滿了痛苦的家園。
把一部分婦女兒童送到人道主義救助站,分擔給假惺惺的各個星球,剩下的都參了軍,甚至總統都持槍上陣,極大鼓舞了士氣。
也許求死的意志太堅決,他們真的守住了自己的土地,血肉之軀可以喂飽六節紫目,
卻堵不上虎視眈眈的同胞,畢竟欲壑難填。
必敗的戰局扭轉,圖上星人看到了希望,原來他們也配活着。
此戰讓周邊星球對挂在嘴邊的采礦權閉了嘴,萬一惹毛了這群氣勢正高漲的散兵遊勇,隻會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負擔。況且把六節紫目打退,在heaven星系都隻有不到三顆星球可以做到。他們肯定留了什麼後手。
為自己掙了一口氣的圖上星人由衷感謝唯一給予他們支持的花亞星,慷慨地與花亞星簽了礦業合作的條約。
帝冥星眼饞了,戰後的圖上星成了一片廢墟,短期無法複原,殷玄夜趁機開通權限厚着臉皮邀請圖上星人暫住附屬2星。
圖上星政府沒有像民衆那樣激進地排斥帝冥星,權衡之後,答應了帝冥星的“邀請”,算是給彼此一個台階。
此刻,是難民被救助站随機分配,踏上别國領土的開端,死亡的陰霾籠罩在沾了礦渣的外套,一場對故土的殉葬随時都有可能發生,如果圖上星上的男人們死在六節紫目前肢下,她們也會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