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口結了一層鏽,一人高的扇葉不知疲倦,嗡嗡轉動。玻璃罩内液體循環,咕嘟咕嘟。空曠的地下基地裡,所有細小的雜音彙聚在一起,一股腦碰撞着湧進殷毋的耳道。
“我同意。”殷毋給出了最後回答,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蒙面人似乎無聲笑了一下。
施施然伸了個懶腰,蒙面人按摩着僵硬的後頸,随意道:“這樣最好,殿下。你知道既然我告訴您這些事,那我就有把握把秘密按死在地底裡。不要抱僥幸心理哦,從您踏入這個基地,您與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一損俱損。”
“哦。那我們不會暴露嗎,帝軍院遲早會發覺我們抓人了。”殷毋真誠發問。
“小問題,都殺了,僞裝成失蹤或是死于食肉植物。而且……”蒙面人停頓一瞬,話鋒一轉,莞爾:“希望您親自動手。我需要檢測您的誠意,畢竟漂亮話誰都會說,您的同意随時都有可能撤回。”
“好。”殷毋答的毫不猶豫,蒙面人都愣怔了片刻,随即愉快地笑了起來:“看來您真的很恨他們呢。不過我又改變主意了,直接殺了浪費資源,留着給我的乖寶寶做明天的早餐吧。乖,别亂動,你已經吃過晚餐了。”
蒙面人似乎累了,異貪上道地纏住蒙面人的胳膊,接住他大部分重量,親昵地要将他擡起來。蒙面人推了它一下,語氣柔和:“算了,我自己回去。見鬼,這裡怎麼冷的要命。乖孩子,替我送貴人去休息一會吧。”
異貪收回無規則纏繞的腕足,屍青色的表皮有活力地起伏,它在碰到殷毋衣角前就被躲開。
欠了欠身,殷毋斂了鴉羽般的長睫毛,再次被扣上手铐。
持槍星盜們離殷毋遠遠的,都不想靠近他背後那個隻會對老大親昵的異貪。上次有人倒黴給老大彙報任務時離那隻異貪近了點,話沒說完就被沒吃飽的異貪一口咬掉腦袋,脖子上噴出丈把高的血柱像噴泉一樣。
關鍵是老大也沒什麼反應,還憐愛地摸它分泌黏液的惡心皮膚,血被濺了一臉也不惱。他們倒不是怕了那隻畜生,而是老大對那隻異貪太特殊,如果不慎惹了它鬧騰的還得是他們,忒憋屈。
異貪爬過的地方像塗了強力膠,人根本沒法下腳,身後星盜們刻意壓低的粗犷嗓門也逐漸聽不見。異貪像是在無聲催促,爬的越來越快,殷毋感受到它的異常,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
很好,如果它發難,無處可躲。光秃秃的牆壁平滑筆直,身旁的懸崖少說也有百米高,何況殷毋手裡還戴着加重的鐐铐,上面的壓力報警器在離體時就會發出尖銳警報,足以告訴整個基地的星盜:不守信的合作者逃跑了。
體型龐大的異貪幾乎堵死了過道,甚至縮着才勉強不碰到頭頂吊燈,挪到殷毋身前停下,攔住去路,探出兩隻結實柔韌的腕足擰開數百公斤重的門,瘋狂示意殷毋進去。
小房間至少有暖氣,裝潢偏華麗複古宮廷風,殷毋前腳邁進去異貪後腳巴巴地跟上,塞進了小半個身體。
“做什麼?”殷毋擡眼警惕,雙手被縛擺出防禦姿态。這隻異貪能聽懂蒙面人的話,殷毋也試着和它交流,而且他總感覺這隻異貪對他充滿了好奇,卻沒有惡意。
異貪頭頂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聽力也出奇靈敏,當下不再執着于擠進小房間,歡快蠕動的腕足糾纏在一起晃的人眼暈,異貪屍青色的皮膚也泛起可疑的紅暈。
異貪轉過一點角度,露出了雌性生殖器官。
如遭雷擊。
殷毋面上表情紋絲不動,身體後退半步,異貪被他的戒備傷到,失落地閉合自己的生殖腔。殷毋一口氣還沒提起,異貪又不死心地邀請一般放出滴着不明物質的細弱神經觸絲,角度刁鑽地要偷偷紮進殷毋身體裡。
殷毋:“!”
握住長頸細口花瓶磕在桌沿,鋒利的斷口劃斷幾根脆弱的觸絲,異貪疼的抖了抖,巨型果凍一樣全身蕩起漣漪,卻一點也不招人心疼。
“怎麼對着我發情了?”殷毋思忖。
磨磨蹭蹭,異貪還是舍不得放棄。一根明顯與其他腕足的不同的東西緩慢遞出來,感受到空氣溫度上升,殷毋知道異貪給他展示的是什麼了,它的莖化腕,雄性生殖器官。
“離我遠點!”這句話幾乎是殷毋下意識吼出來的,瞳孔都縮成了針尖大小,血絲爬滿了左眼眼白,厭惡之意絲毫不掩。手腕上金屬拷繃直,将腕骨壓迫得發白,可見殷毋施力之大,他現在随時都有可能絞纏勒斷異貪遞過來的莖化腕。
異貪也被殷毋突如其來的極大反應吓住了,愣怔着莖化腕停在半空,半晌老老實實地收回去。
屢次被拒的異貪卻沒有惱羞成怒動手發狂,隻是垂頭喪氣地退出小房間,戀戀不舍關上了門。
蠕動爬行的聲音被關在厚重的門外,殷毋在原地站的腿都發麻了才回過神坐回交椅,強迫自己思考現下處境和接下來的計劃。
房間裡沒鐘表,窗外也隻有深色的岩石,這裡沒有時間概念,殷毋保存體力卻不敢放松警惕,靠在椅背上淺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殷毋還在思考怎麼在明天早上之前救出俘虜和找到景末,通風口就嗡了一聲。
殷毋還沒來的及站起身,“嘭——”一聲巨響,牆體碎裂磚塊斜飛,滾滾灰塵迷了殷毋的眼,他退到牆角,捂住口鼻咳嗽。闖入者沒有一點打擾到别人的自覺,反正房間足夠隔音,隻會吵到殷毋。他拍拍肩上的灰,背後破開的通風口呼呼灌着風。
一個覆面星盜。
個子高挑,厚重的防彈背心包裹健碩魁梧的身材,頭盔遮了全臉,全身上下不露出一點皮膚,那人好整以暇地與殷毋平視,若有若無地摩挲腰間配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