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就受不了這邊的大漠和荒山,自己攢錢買了票去主星打拼。”白允随口一說,算日子,他們好像兩年多都沒有聯系過了。
“你想像他一樣嗎?去帝冥星。”景末冷不丁地問,反而把白允問愣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沒有。”
“說實話。”景末上挑的狐狸眼仿佛有種震懾人心的魔力,白允喉結滾了滾,遮掩性的抿了口水。
“我以前想過,畢竟這地方太苦了,我曾經以為能在研究院工作就能過的好一點,其實這裡根本熬不出頭。”他自嘲地耷拉着腦袋,“在這裡開設課題進行研究的科學家們,一半都是從帝冥星過來的天才,我還是因為能勉強跟上他們的思路,才被留下的。”
白允指的應該是李行,那個靈魂永遠飄蕩在盡噩的固執老頭。
“嗯,想擺脫這鬼地方又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沒必要這麼愧疚。”景末帶着玩世不恭的微笑,唇角輕揚,眼眸裡波光流轉卻沒有暖意,烏藍色的虹膜好像一塊極寒地的堅冰。
隻見他指尖輕輕扣着桌面,自顧自說:“這次科研團開到盡噩的那艘星艦,隻具備基礎的運輸功能,照理說不能突破盡噩的輻射場,也無法承受空間穿梭。我不太清楚,但直覺告訴我這不是李行或科研團任何一人的手筆。他們要真掌握了這項技術,高低得先申請專利再去造物界展示炫耀一番,怎麼會默不作聲地捂着掖着?”
白允咬了下舌尖,剛想說他也不清楚,就被景末看透了心中所想。
“你可太清楚了,因為這艘星艦是你改造的。”
白允的小指抽了抽,捏着杯沿的手僵硬不堪。
“系統被改了個徹底,續航能力翻了十倍,靈敏度也提高十倍,内部那麼多運轉的器械也能供給能源,是你做的吧?”景末用的陳述語氣,也不需要白允的回答,“記得那次短暫的停電嗎?一片黑燈瞎火李行自己不去找備用電源存他的寶貝資料,反而示意你去,根本是因為他自己也不了解改良星艦的構造吧。”
“我……”白允眼珠微微顫動,下唇被咬的發白,蹭的站起,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九十度标準鞠躬,景末都能看見他的發旋,白允口中不停說着:“抱歉長官!我不是故意隐瞞的!”
“嗯,好吧。”長腿交疊,景末靠着椅背,抱着手臂氣定神閑地歪頭看他,白允聽他的語氣暫時沒有發怒的迹象,還是沒敢直起身,但緊閉了唇,不願多說一句。
“不想說算了,我知道你是和白枭一樣的天賦型人才就行了。考察繼續,看看這個。”景末兩根修長的手指從貼身口袋裡夾出一個密封袋,裡面是薄薄的一張紙,施施然遞給白允。
白允睜大了眼睛,“這是……”他小心接過泛黃的紙片,展開,一幅怪誕的幼兒塗鴉映入眼簾。
景末本來是抱着試試的心态,李行臨死前交代的那些東西零模兩可又未得證實,他也不指望一個偏僻地方的小助手能幫到。
白允沉着眉凝思,眼睛忽然一亮,“稍等,我好像見過這些東西。”
景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白允拖着門後一把梯子走近林立的立櫃。櫃子與櫃子之間的間隔不過40公分,轉身都成問題。
造型獨特的玻璃器皿和拆開的機械被隔闆分開,倒是沒落下一絲灰塵。撐開梯子,白允踩上去,在櫃子最頂層的大部頭作品抽出一本。
“你這裡紙質書蠻多的。”景末随口一說。
“祖父有收藏撰寫書本的愛好,不過這些書沒什麼用,裡面記載的東西太多,太雜,但因為是祖父留給我的,就一直舍不得丢。”
那本漆黑燙金的書擺在桌上,占據了四分之三的位置,厚度可觀。繁複的金線花紋透着一股妖異,邊緣又黑又薄的紙張看起來異常脆弱。
“難道這些标點符号還真有什麼意義不成?能組成一句話?”
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看的景末眼睛疼,白允小心翼翼地翻頁,即使笃定地講話也顯得氣勢不足,“沒那麼簡單。”
“其實這不是标點。”白允的手指點在景末的紙片上,“仔細看,除卻類似标點的部分,周圍蟲蛀痕迹的黑點與劃痕也是這些字體的組成部分。這應該是很早之前就被消滅的星盜的黑話,我祖父環遊heaven時學會這些……找到了!”
對比着老舊書頁,白允逐字翻譯晦澀難懂的符号,祖父的筆迹隻有他一人認得,景末看着他專注地側顔,内心無數次唏噓天差地别的兩兄弟。
若非陛下聖意,白枭是不會幫他任何事的。
“墓地上流淌屍體,吟遊者蹚過水底。好沒頭沒尾的兩句話啊。”白允都有些懷疑自己的翻譯能力,不解地揣摩這兩句話的意思。
景末眯着眼,沉吟片刻,說:“我記住了,這件事幫我保密。”
“哦哦好的,博士們會怎麼樣?”白允有些不安,躊躇着問。
“秦吟雪故意殺人,本該判處終身監禁,但介于她對六節紫目的突破性研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其他人無視法律,擅自離開基地……看陛下的決斷吧,這本來就是他縱容的結果。”景末也不好說,殷玄夜脾氣怪,沒人猜的透。
“好吧。”不知怎的,白允看起來有些落寞,“景末,我可能要辜負你的好意了,我不想去帝冥星。”
“唔,也沒關系,李行既然死了,他的位置總有人要接替,我向帝研院高層舉薦你。死者的實驗室,用做本人的陪葬比較好。”景末思考一下,靈機一動:“我出錢資助給你造一個新的!怎麼樣,夠誠意了吧?”
白允有些驚駭,連連擺手,“這太誇張了。”
“沒事,你安心繼續你的項目。我還指望着你壓你哥一頭呢。”景末戲谑地拍了拍他的肩,“在這兒待的差不多了,我回去了,有人該等急了。”
展顔一笑,景末拍拍白允的肩,蹦跳着出了那扇窄窄的門,帶走了狹小室内唯一鮮活明動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