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轉身回房換那身不得體的衣服,餘雀看着那個毛毛躁躁,拖鞋卡進水泥縫被絆的向前跌倒又自己穩住的青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公共懸浮車上,青年們小聲交頭接耳,幾個腦袋湊在一起,看其中一人通訊器上的信息,不時發出小聲的驚歎。
“哇,有戲呀。”“再努力點,說不定就成功了。”“這崗位待遇不錯啊。”
座位少人多,鹦鹉和一個大鼻子棕發青年擠在一塊,“嘿鹦鹉。”大鼻子希裡說話有濃重的口音,他贊歎道:“你這身衣服真好看,下次借我穿穿。”
“可以,但尺碼似乎不太合适。”
“也是,你這麼瘦,我比你大了三個号呢。”希裡從褲兜裡摸出兩顆糖果,斜着眼睛看着圍成一圈的人,悄悄把其中一顆塞到了鹦鹉手心。
“什麼?”鹦鹉手中一癢,對上希裡狡黠的目光,他用口型無聲地說:“别被發現。”
鹦鹉點點頭,飛快把糖塞進嘴裡,甜甜的,和杜李大叔種的櫻桃有一樣的氣味。
車窗外,一望無際飛速後退的田地冒出點點綠芽,幾個農夫什麼也不幹,就在田坎上抱着臂談笑,爽朗的笑聲驚飛了幾隻變異鴿子。
這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少不了糧食解放令的功勞。糧食解放令讓本就繁華的花亞星更上一層樓,村鎮也煥然一新。
越來越多的星球不再把糧食作為高層享用的特權,普通民衆也可以通過勞動收獲蔬果。帝冥星也必須追随時代的洪流,不可背道而馳,從今年開始,也實施起解放令。
“想什麼呢?”
肩膀被拍了拍,餘雀茶花紅的眼睛近在咫尺,眨巴眨巴。
“……沒想什麼。”
“我覺得咱們鎮子越來越好,糧食解放令,娛樂解放令,說不準再過十幾年,這裡也能建設為市區。”餘雀滿是憧憬。
“市區有什麼好的呀?”一個人反駁,“我就喜歡高低錯落的小樓房,可以随便攀上别人的屋頂看星星。”
“喂喂喂,我在垃圾場淘到了一個望遠鏡,嶄新的!什麼時候咱們去看星星!”
青年們又熱火朝天地讨論,蓬勃的朝氣,滾熱的體溫,讓人也有跟着他們一起笑一笑的沖動。
餘雀擠走了大鼻子青年,一屁股坐在鹦鹉身邊,兩個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着,享受光體透過車窗照拂在臉上的溫暖。
“任何華大叔,我們來了!”車一到站,餘雀第一個沖下去,給任何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哎呦,姑娘你是不是又重了?”男人被撞的差點翻倒,餘雀笑嘻嘻地回答:“夥食好了呗!”不忘大大咧咧地和路過的服務員擊了個掌。
“任叔,要幫忙嗎?”
“不用,今天你們是客人,裡邊玩好!”
這是鎮上最大的酒吧,上面就是政府捐資蓋的酒店,意圖過于明顯。年輕人們心照不宣,拉上百葉窗,在舞池裡肆意擺動腰肢,咕嘟咕嘟吐泡沫的啤酒擺滿了吧台,希裡沖上去強搶占了DJ的位置,切了自己喜歡的歌。
“任叔的招牌好酒聞起來很香,但喝起來又太辣。”一個滿頭髒辮的高個男生坐在鹦鹉旁邊,食指彈在玻璃杯上發出好聽的聲響。
鹦鹉四周環視一圈,自己的朋友都去了舞池,餘雀還沖他做了個俏皮的鬼臉。看來這人是在和自己說話,鹦鹉思忖。
“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髒辮頭锲而不舍。
“謝謝,不用。”
他臉上有些失望,但還是不願意過早放棄,“沒關系。”他笑得像個陽光熱情的大狗,如果忽視掉那一頭過分個性的髒辮和面部釘的話。
“我是這裡的架子鼓手。”他指了指舞台邊緣孤零零的架子鼓,“我們或許可以交個朋友。”
鹦鹉笑了笑,“我請你喝吧。”
這個面容清秀端莊的青年,在藍紫色的燈光下不知怎的忽而妖孽化,尤其是那雙黑色的眼睛,好像有那麼一刹那轉為剔透瑰麗的藍。殷毋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他磨損褲子上的破洞,髒辮覺得心上被一把羽毛刷子輕輕拂過,又好像是電流從視線追逐處穿透他四肢百骸,連脊骨都是酥麻的。
我是喝多了嗎?架子鼓手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睜眼,鹦鹉依舊是那個老實大過清秀的普通青年。眼花了,架子鼓手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酒過三巡,架子鼓手已經有點微醺,鹦鹉招了招手剛下舞台的吉他手,被點到的人興沖沖地走過來。鹦鹉給了點小費,囑咐:“照顧好你的同伴。”
那人激動高興的臉瞬間垮了,生硬禮貌地說:“嗯,謝謝,不用小費,我會照顧好他的。”
鹦鹉轉身走向舞池,聽見吉他手壓低的聲音,“别裝了!人家都走了!就這點本事了。”
鹦鹉不會跳舞,也沒看過别人跳舞,洶湧的人群像一波又一波浪潮,黑皮膚的希裡将全場的火熱氛圍掀向高潮。
歡呼夾雜着震天的樂聲,鹦鹉撥開人群,餘雀呢?鹦鹉有些不放心,餘雀酒量一般,得有人看着。
“鹦鹉!”聲音從二樓傳來。
擡頭,女孩子招手,“天台看星星嗎?”
鹦鹉動作大大地搖了搖頭,餘雀撇着嘴,轉身和同伴們向樓上跑去。
舞池中央,鹦鹉認命般歎了口氣,又向外擠。
“嘿你好,我是說,我真的想認識你,不是開玩笑。”又是那個熟悉的架子鼓手,他在沒裝醉,忐忑地注視着他,恐怕沒那麼好擺脫。
良久良久的沉默之後,鹦鹉給出了回答:“試試吧。”
兩人從酒吧裡一前一後出來,大廳的任何華朝着他們說:“這就走了?政府捐資修建的酒店是為了提升生育率的,但管他呢,這大把時間都留給自己,留給彼此不好嗎哈哈,要不要就近,鹦鹉?大叔給你打五折。”
“說什麼呢。”鹦鹉可沒有那些心思,他裝聽不懂,催促架子鼓手快點走。
架子鼓手沖大叔呲着白牙友善一笑,二人心照不宣交換了一個眼神。
“散散步吧。”
“哦,好哒。”架子鼓手快步跟上。
路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看似親密無間。“你有多高?”鹦鹉問。
啊,問的是身體的高度嗎?不該先問健康報告嗎?
“191。”他如實回答,卻沒了下文。
低着頭,鹦鹉專注地看着地上兩道影子,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我們接下來……”
“回家睡覺。”
還沒等架子鼓手興奮,鹦鹉又說:“回各自的家。”
“鹦鹉,你也太老實保守了吧,大家都這樣……”架子鼓手嘟囔,被他一個眼刀打斷。
“哪樣?看上一個人,然後随随便便就和他做,然後拍拍屁股走人各奔東西?”被他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了,架子鼓手有些汗顔。“太不負責任了,我覺得惡心。”
“抱歉,我不該說這些。”
“我知道你喝酒了,再見。”鹦鹉與他拉開距離。
“真的抱歉,你能當做這一切都沒發生嗎?”架子鼓手情急之下拉住鹦鹉的袖子,可憐巴巴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