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末在客房睡得正香,剛翻了個身,“哐啷——”“砰砰!”“啪嚓——”巨大的撞擊聲從隔壁傳來,景末閉着眼,忍無可忍,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竭力睜開惺忪的睡眼,他連睡衣都來不及換,就咚咚咚跑到了原本自己的房間。
一開門,一個精緻的擺件飛速砸了過來,景末偏頭躲開,原本寬敞整潔的套房内現在根本無處下腳。皺成一團的地毯,扔到餐桌上的抱枕,還有牆上隻剩個光秃秃釘子,挂畫撇在地上。
始作俑者把沙發踹到了餐桌旁,在空曠的客廳内扭打。他們眼裡隻有暴揍對方這一個目的,根本看不到被他們弄得一片狼藉的套房。兩個2s級的人打架,要不是這房子安全系數高,恐怕早就被拆了吧?
最最最重要的是,景末深深扶額,這是别人家的房子啊,哪有客人拆主人家的道理?
多倫特拳風赫赫,結實的小臂和拳頭裹挾着雷霆萬鈞的力量,直直向菲爾普斯面門砸去。無機質的綠色眼珠閃過不屑,一個四兩撥千斤輕松化開攻勢,再一個手刀劈向他後頸,兩人打的太忘我,全然不注意站在門口的景末。
一個掃堂腿力道大的似乎能把人腳踝直接踹碎,兩人目中的狠勁倒是别無二緻,招式奔着廢了對方去的。
忽然,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兩人隻覺得脖子一緊,便被拽着扔飛出去,直直砸到牆壁!
這一撞砸的他們脊背劇痛眼冒金星,深吸了兩口氣,才看向那隻手的主人,頓時,所有嚣張的氣焰都沒了。
景末依舊穿着松垮的老頭背心和黑色沙灘褲,抱着手臂,看不透表情。但他們的直覺告訴自己,景末現在……很不爽。
20分鐘後。
風景畫挂回原來位置,隻不過玻璃碎成了一片蛛網,沙發挪回了原位,上面的腳印還是清晰可見,碎掉的杯子盤子碟子裝滿了兩個垃圾桶,灑掃機器人拎着兩個空爪子原地打轉,又被送了出去,啪一聲關上門。
景末坐在唯一一張不缺椅子腿的餐椅上,前方兩個垂着頭的人一左一右站着,恨不得距離拉開十米。
雖然景末臉都沒來得及洗,這會翹着二郎腿仰視他們卻沒有劣勢,壓迫感逼得犯錯兩人後頸發涼。那張不打理卻依舊美的晃眼的臉滿是不理解,“你們到底要幹嘛?”
“花亞星把你們當客人,你們就是這麼回報他們的?這麼大人了還大清早打架,帝軍院出來的畢業生就這水平?”
菲爾普斯屬于那種很有自尊的招老師喜歡的孩子,根本不敢與景末對視。多倫特一身牛勁還沉不住氣,大聲嚷嚷:“是他先動手的!”
我看你像惡人先告狀,景末心說。小霸王龍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持懷疑意見。轉而去看菲爾普斯,“是我先動手的。”他承認了。
多倫特冷哼一聲。
“但是他該打。”菲爾普斯沉聲,一字一句。
“你!”多倫特氣得又要動手,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被景末一個眼刀震懾。
“我們來找您的這一路并不太平,阻攔我的和抓他的幾波人,都是不小的麻煩,我們暫時結為盟友,要不是他那麼愚蠢自大我處處忍讓,行程何必要拖那麼長。現在見到您,他還把我我當做有求必應的免費保姆,我沒有慣着他的理由。”
“收收你的少爺脾氣,花亞星可沒有奴隸,再說菲爾普斯也是我的客人。”
多倫特腦子一熱脫口而出:“李葉貧民窟裡出來的人也配指責我,賤民而已,憑什麼他能……唔!”
胸口忽然劇痛,像是一柄錘子卯足了勁砸在胸腔上,肋骨幾乎都要碎掉,多倫特發痛地跪在地上,眼前升起大片大片的金星,那種痛到靈魂都在顫栗的感覺持續十秒忽然消失。他像一灘爛泥似的,索性躺在地上平複呼吸。
菲爾普斯警惕地看着他,以為他又鬧什麼幺蛾子,景末站起來,清朗悅耳的聲音不怒自威。
“這隻是一點小教訓,憑什麼?憑本事。智商,情商,單兵作戰能力,揣測掌控人心的能力,你有什麼?離開家族的蔭庇,你隻配做一個自大莽撞眼高于頂胸無點墨的劊子手吸血蟲。威爾斯星皇室自封為王,伯爵的銜頭确實砸暈了你,讓你有些飄飄然,除去你們自己,”
景末緩緩吐出幾個字,“誰把你們當王?”
不願戳破的泡泡碎為一團煙霧,被景末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說出來才更尖銳傷人,多倫特臉上火辣辣地疼,卻反駁不了一句。
“是的,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把合法公民放在過眼裡,但如果你成為家族的棄子,遑論身邊親友會對你怎樣落井下石,光是你過往得罪的人,就足夠讓你疲于活命。想有普通人的生活都難。”
“……”
“好了,”許久沉默過後,景末上前一把把癱在地上的人拎起來,拍了拍多倫特膝蓋上沾的灰塵,“洗手吃早飯,多說就滾蛋。”
菲爾普斯和多倫特之間氣氛詭異得景末也受不了,把他們趕到各自的客房之後,景末“咣當”一聲躺在沙發上。
天哪,他還以為小孩多好帶呢,盡給他添堵。還是之前那個聽話,讓往東絕不往西。
通訊器發來信息,景末掃了一眼,換了衣服匆匆趕到景庭雲的辦公室。
推開門時,舅舅和表哥已經等候多時。景末開門見山:“礦區又出事故了?死了多少人?”
“被坍塌的礦坑掩埋窒息的有3人,但更多的是鬥毆緻死。負責監管開采合金的官員剛剛退休,接任的官員第一天就被砸破了腦袋。”景奕面上罩了一層陰雲。
這不是野蠻人的行徑嗎?
“總之,事件現在有點棘手,偷采祁森合金的星球越來越多,星籍混亂,趁亂打劫,诓騙盜運種種事件數不勝數,在祁森合金被開采完之前,他們是不會平息的。”想來這每年都要上演的鬧劇弄得人頭暈,又不能殺雞儆猴或快刀斬亂麻,景庭雲氣悶地扶着額。
“我去。”景奕道。
“那裡太偏遠太危險,表哥你也有自己的工作,我與官員同行。這是占用資源最少的方法。”
他景末本來打算立馬和那個馬姓官員出發,結果剛出了總統大樓,多倫特和菲爾普斯蹲在遮陰的草叢旁邊,見到他時眼前一亮:“景哥你是不是要去太陽系!”
這次摩擦鬧得很大嗎,他們兩個怎麼知道的這麼快?老馬咂摸着嘴不敢看景末,原來這兩個不是景先生的随行侍從啊,多嘴了。
得了,甩不掉了。
星艦行駛了十小時才到達太陽系邊緣,落到礦區,景末和老馬并行,兩個小挂件在後面跟着。具體情況老馬已經在星艦上和他講過,祁森合金本就數量稀少,現已經開采了五分之四,還剩下了這麼一點,圖上和威爾斯也要來分一杯羹,他們也要開采權。
盡管自己星球并不具備安全完整的操作體系,但他們就不滿足于隻從花亞星和帝冥星買煉化好的合金。
近年來大小摩擦不斷,礦區的空氣就像一根緊繃到極緻的弦,随時都有可能崩裂。
“也不知道這些成年人在幼稚些什麼,這麼重要的開采權,居然妄想用幾個個體的拳頭來得到,真把自己當土匪了。”景末十分不理解,後面兩個小挂件也附和。
巨大的礦坑口邊緣,幾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人滿臉滿臉不忿站在原地。
朝帝冥星和花亞星衛兵翻白眼吐唾沫的是圖上星居民,悍勇莽直與粗犷是他們的代名詞,自從幾年前,十萬男人擊退一百二十萬六節紫目開始,他們就有點飄飄然,偷偷摸摸給自己造神。
而旁邊臊眉耷臉頭都不想擡一下的是威爾斯星的人,多倫特腳像紮了根一樣停下不動,隻覺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視線都朝他飄過來,熱意沖上天靈蓋,他咬着牙垂眼看着自己的腳尖。他也不知道在較勁些什麼,明明這裡根本沒人在乎他。
忽然,肩膀被一拍,多倫特飛快擡頭,菲爾普斯對他說:“羞愧什麼?臉皮厚點,又不是你指使他們來的。”
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菲爾普斯也不再管他,快步跟上景末。
“這些都是暴亂的教唆者帶頭人,怎麼混進礦區還挑起了這麼一大波人?”老馬問。
“偷渡。”一個工人搶答,“穿特質服裝扒在星艦外的視野盲區。”
老天,老馬抹了把汗,“這麼危險高難度的行當你們都能做,為什麼不用在突破技術難題,提高星球經濟能力上。”
“我們也是擁有廣袤國土和人員的星球,為什麼我們不能和你們一起開采?兩顆星球想獨占祁森合金,那我們剩下的幾十顆星球呢?等着撿從你們指縫裡漏下來的那點?”被抓的圖上星人說,語氣理所當然。
“開采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老馬心說無知害死人,“勘探地形,選最合适的地方打礦洞,還要防爆,祁森合金開采出來後立刻要施以低溫高頻措施,任何一點差錯都有可能導緻祁森合金直接變為一堆廢鐵。讓你們來,得有多少原料浪費?”
那人被他說的一噎,四方的腦袋架在粗壯的脖子上,像一頭野牛一樣從鼻孔噴氣。
“和他們廢話那麼多做什麼?全都處理掉。”一道妖異冰冷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衆人紛紛為他讓出一條路。筆挺軍裝襯得他愈發挺拔,他手臂上架着軍帽,皮鞋上一塵不染,在一衆灰頭土臉的礦工中像一隻刻薄的鶴,緩步走上前來,他臉上那一連片小痣和過分細長的眼睛極有辨識度。
裴影淩,看來裴山的倒台并沒有讓他怎麼樣,他甚至混的比以前更好。
胸口的勳章擦的能閃瞎人的眼,景末被他隐隐挑釁又似乎隻是錯覺的眼神看的無趣,扁了扁嘴和左右兩個小挂件說:“你倆要是能混到這個位置就好了。”
“叛徒。”裴影淩輕輕吐出兩個字,景末一臉坦然與無所謂,老馬立刻道:“請裴将軍放尊重點!這是我們花亞星的編外戰鬥人員,總統外甥!隻要景先生想,随時可以改星籍!”
景末閑散地站着,裴影淩戴着白手套的手把帽子沿都要捏皺了,藍發藍眼的人兒氣定神閑,周圍人都不敢直視,默默退避三舍。
老馬有了星際戰力第一給予的底氣,不禁挺直腰闆,“裴将軍,公民的審判權還是交給星際法庭,我們坐下聊聊合金分配情況。”
裴影淩維持着那個微笑,直到笑容出現一絲龜裂。“好。”
剛上任就被面前這個陰狠的人壓一頭,還在混亂中被砸破過腦袋,老馬這會揚眉吐氣,他轉過身子,與景末相視一笑,别提鼻子翹的有多高了。
有景末鎮場子,自然沒人再把小心思放到明面上。可他還是低估了祁森合金牽扯之雜,老馬和裴影淩各執一詞拉扯挖坑,又在踏入對方文字陷阱前瞬将腳收回。
文官不是個輕易的活。
三個圍觀人員在那裡排排坐喝營養液,一個工人趕來,“報告!新開了一個礦洞,深度未知。”
地脈處連綿的祁森合金足以幹擾任何高級器械的運行,隻能人力勘探采挖,再運到洞口下百米處再裝箱。礦洞深度未知,是否意味這下面是一片新天地?
老馬和裴影淩的目光相交一瞬,幾乎是同時想要說服對方派人下坑。也是為難裴影淩了,拉磨的驢一樣既當文官又當武将。
景末被吵得頭大,舉手自薦,“我去,我去行了吧?你們倆小鬼在這待着!”
“下去後再向前700米。”一個工人對景末說,穿戴好設備,景末抓着繩子從那個百米深的洞口跳了下去。
變身礦工,新奇得景末打開頭頂照明燈環視礦坑,但一無所獲,這裡黑的足夠吸收所有光亮,照明燈隻能照亮十米外。忽然,身上拴着的安全繩卡住了,索性脫下那繁瑣還叮鈴哐當響的設備,景末心裡默數米數,在漆黑的坑道裡摸索着前進。
數到500米時,他一腳踩中松動的石塊,從那個深不見底的巨坑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