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妮娅雙手後撐圍欄,仰臉道:“約莫最多半月,牟達就要回吐蕃了,和親之事應會在獵行之後定下來。”
“公主與我說這話何意?”
“王妃當真對襄王納妾無所謂?聽聞你們成親不到半年。”
“我不同意,公主就會放棄和親了?”
穆妮娅沒料到她會這樣反問她,頓時張口結舌。
梅傾秋輕笑道:“公主既主意已定,又深知我左右不了,還如此确定我的意見又有何用?是想讓我有心理準備,日後不與你為難嗎?放心吧公主,我對這樁親事沒有異議。”
她句句肺腑,殊不知她越是如此,穆妮娅就越是警惕她。
在吐蕃,平民乃至君主都是一夫一妻制,甚至還有一妻多夫的。沒有女人應該為男人所謂的需求或貪欲讓步,他們也沒這個膽量将納妾說出口。
而大宜不同,皇室貴族妻妾成群,官宦商賈亦是三妻四妾,難道後院的女人們真能和睦共存?
穆妮娅松開圍欄,蓄力反駁。餘光瞥見檐角挂着條蠕動的花蛇,其尾巴纏檐,上半段蛇身懸在矜兒身後,正朝她的後脖探出長舌。
“快走開!”
穆妮娅推開矜兒,已然驚動了蛇,它餓極撲食,蹿上前咬住她大拇指。
“公主!”矜兒回過神來大喊。
花蛇當即被穆妮娅甩開,蛇齒松開皮膚後猶如湧動的水,砸響地闆而後迅速鑽進石壁。
“矜兒,去取盆清水和油燈來!喚太醫!”
“是,王妃。”
梅傾秋抓住穆妮娅的手腕,往下擠壓傷口逼出毒血,再舀清水從上往下澆,反複三四個來回。毒血仍是無法盡數排出,淤腫卻愈加顯著。
“王妃,太醫使的車隊還在三裡外。”
“公主,我習過醫書,别怕。”
穆妮娅尚未作反應,梅傾秋就掏出匕首,在火燭上方劃動,而後刀尖切破傷口。毒血外湧染紅裙擺與木闆。
排出毒血後,梅傾秋用手絹綁紮穆妮娅的虎口,而不去觸碰傷口。
“我沒有紗布,但毒液應該全排出來了,等太醫到了再施藥敷治、包紮傷口。公主可還會感覺到疼?”
“不,不疼了。謝謝你……”
穆妮娅輕輕說道。
“啊——!”矜兒倏忽大喊,提着裙擺猛烈跺腳,她剛要去換盆清水,就又看見了那條蛇。她追着蛇尾巴踩,把它趕回石壁。
矜兒回來向穆妮娅鞠躬道謝。
“我就是舉手之勞,不必在意!”
遠方馬匹疾馳而來,蹄聲急促,悶轟驚鳥。原以為是太醫隊到了,遙望發現是襄王與六皇子。
一抹紫黛色身影拖拽疾風與飄葉,下了馬踏上木橋,其與梅傾秋遠遠相望,下一秒大步穿過木橋。
李秉昶停在梅傾秋面前,看了看靜坐地上的穆妮娅,面色蒼白,身旁還有數盆血水。
“發生何事了?”
“穆妮娅公主為了救我被蛇咬了,王妃已經為她清洗傷口逼出毒液,太醫隊還未到。”矜兒回答。
但他沒有随之問候穆妮娅,而是拉住梅傾秋胳膊:“那你可有受傷?”
“我沒事……”
給穆妮娅處理傷口的過程梅傾秋一步未動,此時也隻是原地起身。這下由着他輕輕動彈,腳踝便隐隐傳來刺痛感,登時頭重腳輕,險些滑倒。
李秉昶眼疾手快攬住她,拂起裙擺,白羅紗襪透染出一塊血色。
矜兒俯身撥襪,驚道:“王妃也被蛇咬了!”
穆妮娅:“王妃?……”
李秉昶當即将她打橫抱起,三步并作兩,快跑向房間。嚷着:“太醫隊到哪了?來秋遊的嗎?!”
傅雁:“我去看看!”
亭後傳來陣陣喧嚣,穆妮娅聽了不可亂動的囑咐,雙手下垂倚靠圍欄。她傷口處理完畢已無明顯痛感,卻仍是懵懵的,她得出結論:襄王妃應是在專注救自己的時候被咬的。
而這短短一瞬的行事反應,穆妮娅就看出襄王深愛着自己夫人。和親的聖旨遲遲不下,看來也有他從中阻撓的原因。
難怪襄王妃對新婚夫君納妾不為所動,原是恃寵而驕。穆妮娅想。
許是見她獨自一人,認為她被冷落了。六皇子李秉璟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靠近詢問她除了手指,可還有其他地方被蛇咬了。
得了否定回答後,他道:“那可以慢步走回房,入秋了,此處終歸是涼了些,還是進屋去吧?”
“好。”
李秉璟招來女婢,攙扶穆妮娅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