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的養了三千家妓,還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總歸名聲不好聽。
若是真的,那她萬萬不會讓女兒嫁去。
她的女兒不需要攀附任何人,王謝兩家的富貴都夠她享用幾輩子,即便不嫁入皇家,随便從世族子弟中挑個品貌才學都上佳的,王家也能扶持他青雲直上。
想了想,硬是維持住不在意的樣子,謝夫人輕聲道:“也不知京中那些風言風語,有幾分可信……”
“即便是真的,又能證明什麼?”聽母親話裡話外暗中點她,王漱直接嗆了一句,“自古以來,假癡不癫掩人耳目的事多了去了,四皇子若是沉湎女色之輩,如何能和表哥一樣得今上重視?”
謝夫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後堂裡,王景年正将差不多同樣的話說給老夫人聽。
“四殿下雖然出身不高,這些年在各司曆練,也算卓然,公卿之中對其贊不絕口者衆多。那些蓄妓、養娈童的事,哪家哪戶沒有?說起來都不算個事兒……”
“七皇子就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老夫人警告一般,叩了叩桌:“她和漱兒親自挑的人,皇後娘娘都點了頭,她舍得撒手?你可不要拿那套說辭搪塞我。”
見左右隐瞞不過,王景年隻得據實相告:“母親可還記得,上月漱兒失足落水,病了一場?病後她就同七殿下鬧了起來,問她身邊的青蘿,青蘿連她是如何落水的都講不清楚。夫人想着,大抵是漱兒病中被魇着了,畢竟這婚事……也是硬塞給七殿下的。”
“可四皇子是你為濯兒選的人!”老夫人越想越煩躁。
四皇子未必與王濯正配,七皇子也未必與王漱看對眼,但這兩對兄弟姊妹,隻有這樣配才是最好的。
高見珣雖貴為皇子,但勝在母親是個舞女,那樣的身份無論如何壓不到王濯頭上,她嫁過去,就是王府的當家主母,也不用日日到婆母處請安立規矩。
王濯又生得極好,指不定,四皇子就為她收了心,往後也能恩愛度日……
至于高見琮,自矜孤高,待人冷淡,在老夫人眼裡就是一家子挑剔精,未來定然也是要奪嫡的……這樣的人濯兒伺候不起,讓謝夫人自己的女兒嫁回去才能讓皇後娘娘滿意。
“都在聖上面前提過,如今再退,京中哪有好人家敢娶?她又是個養在外面的孩子,沒得叫人以為,是濯兒品行上有失,才被皇家退親……”老夫人想了想,索性直接往痛處戳,“你已經對不住李纓了,還要再傷她唯一的孩子,嫁給皇子好歹頭上沒有婆婆,去了别家還不知要被輕賤成什麼樣……這都叫什麼事兒!”
老夫人想到當年如何将李纓娶進門,如何從李缜手裡接過厚厚的嫁妝禮單,如何信誓旦旦向李家人保證,等景年發迹了,定會不忘結發之恩給李纓請封诰命……
如今李纓的牌位還偷偷供在大姑娘院裡,連祠堂都進不去!
想到這裡,老夫人攥着胸口咳起來,王景年連忙倒一杯茶遞過去,坐在母親腿邊安撫着:“今日夫人已經進宮,推了漱兒和七殿下的事,大不了……換濯兒嫁過去也是一樣的。左右還未賜婚,母親先莫急。”
老夫人便問:“該推的是推了,可有向娘娘提讓大姑娘替嫁的事?”
王景年立刻變成鋸嘴的葫蘆,不說話——
謝夫人要是提了,不管娘娘願意與否,定會跟他說。什麼都不說,就是沒提。
說來說去,她是不願讓王濯撿這個“便宜”。
老夫人又問:“她不說,你也充聾裝瞎,是不是也覺得濯兒不配?”
王景年啞口無言,他心中覺得,長房女兒也到了待嫁的年紀,論出身論德行,都該是雲湄替嫁更合适,況且還是嫁高見琮,庾夫人自然不會不應。
雲湄是王家的嫡親女兒,王濯……心裡隻有李家。
父女二人在書房的對話音猶在耳,王濯那塊磨不平的反骨,壓在心口,時時鈍痛不已。
“過幾日就是春獵,屆時先讓兩個孩子同皇子們見一見罷。”
王景年捏了捏眉心,帶着滿面憂愁而去。
回到荷芳院,五熟釜自是已沒得吃了,王景年索性在屋裡等夫人回來。
謝夫人的面色也不大好,想到女兒竟然為了一個男子搶白自己,她心中又苦澀,又無奈。
帶着一肚子怨回了房,迎面就撞上王景年那張黑臉。
想起當年,第一次在曲水流觞見到王景年,她一眼就相中了那張臉,所謂賈氏窺簾韓掾少,大抵就是如此。父親也覺得這位後生有台衡之相,定過三書六禮,就這樣成了婚。
可是再好看的臉也有看膩的一天,更何況此刻他還一臉不悅,叫人提不起興緻。果然,開口就是要與她找不快:“你今日入宮,有提起替嫁之事嗎?”
謝夫人冷笑一聲:“怎麼?你們王家的女兒是嫁不出去了,就指着一棵樹吊死?”
“婦人之見。”王景年一哂,知道她心中想的什麼。
謝夫人也毫不掩飾——
她就是不願那個女人的孩子好過。
嫁進來的時候,可沒說還有個元妻,還有個女兒。
這件事揣在謝夫人心裡許久了,她的上好姻緣,她的琴瑟和鳴,都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小姐面前成了笑話。
沉默片刻,王景年拉起謝夫人的手,輕輕放在腿面上,聲音也柔和了些:“我想了想,濯兒嫁過去實在不相配,想來皇後娘娘也不願,不如換了二……不如就算了吧!”
見他肯好聲好氣地說話,謝夫人心也軟了,畢竟是她親自看上的郎君,哪有隔夜仇,王景年稍微說兩句好聽的,她就能将過錯都推到旁人身上去。身子往丈夫身邊靠了靠,謝夫人柔聲道:“我已為大姑娘尋了一個良配,你過來……”
王景年微微颔首,耳朵貼到謝夫人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