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朝王漱面上掃一眼,見她左顧右盼,沒有要下場的意思。
日頭漸高,這時節的日光太傷眼,謝夫人吩咐婢女将竹簾放下來些。庾夫人隻覺得這帳子裡酸味重得很,拿起一個山楂遞到謝夫人手邊,看到王雲湄躍躍欲試,便笑道:“想去就去玩一會兒。”
“太好了!”王雲湄一把抱住王濯胳膊,“大姐姐陪我同去。”
聽說有人下場,太後立刻吩咐女官将彩頭取出來,傳了轎辇,要親自出去看看。
女官捧着鳳鳥紫金钗,用上好的金絲楠木匣裝起,與太後一道出來,布好帷幔,上了一列桃李杏萘等反季的珍稀鮮果。衆人問過安,太後眯着眼睛往圍場裡看,隻見一前一後兩匹棕色牝馬跑得飛快,隻能認出一個是王家姑娘。
正要誇謝夫人兩句,卻有另一匹馬斜刺裡沖出來,直奔兩人而去。
王濯本想随手獵兩隻野雉,比兔子跑的慢,省得勞累,幫雲湄拿到頭籌的彩頭就好。可那個“晦氣東西”謝元缙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迎面直直撞上她的馬。
果然晦氣。
她隻得立刻調轉馬頭,勒緊缰繩,可被她盯上的野雉也受了驚,撲撲翅膀飛走了。
這一小插曲沒造成什麼意外,倒是王雲湄結結實實吓了一跳。謝元缙慌忙跳下馬,拱手作揖地攆在後面賠罪,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牽馬走在大姐姐和這纨绔子弟之間,嚴防死守他再接近。
太後說:“竟還是個好身手。”
謝夫人想了想,主動道:“回太後娘娘,這是王家的大姑娘,王濯。”
“将這碟荔枝送給那孩子。”
太後吩咐女官将面前一盤豔紅的荔枝端到王家帳子,謝夫人自是一番謝恩感激,這才重新落座,王漱跺了跺腳,将青蘿叫到身邊:“去後面把三哥叫回來。”
王洛跟着兩個哥哥回來時,王濯已經系了馬,一邊解下挽袖子的縛帶,一邊往帳内走。
因有自家女兒在,庾夫人帶着兩個孩子去見太後,王漱悄悄将王洛拽走,附耳說幾句,王洛搖了搖頭:“人家都沒叫助陣,我去多丢人啊!”
“我不管,我就要那個!”王漱咬牙,思慮了片刻,拉着王洛央求,“好三哥,你想想大姐姐是為誰下場的,難道你願意讓二姐姐拿走彩頭?算上王從溯兄弟的,長房要有兩個了。”
上邊圍場的前三皆有賞賜,但王漱稍稍一算,就知道這賞賜落不到她兄長身上。
同女孩子搏一個高下還有可能。
王洛那點道德感在長房兩個字面前煙消雲散,當即吩咐小厮拿弓箭來,要下場和王濯比一場。
此時王濯正要從太後手裡接過金钗,聽得外面還有人加入,太後樂得拍拍腿,滿頭金燦燦的珠翠晃晃悠悠:“好好,那你還得再比試一場。”
又将金钗收了回去。
一聽來挑戰的是王洛,王雲湄立刻洩了氣,眼巴巴望着那支金钗又被放入匣中。
她兩位兄長已拿了一次賞賜,是斷然不會再強出風頭的,光靠大姐姐……估計也比不過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男子。
“盡力一試即可。”王濯覺得二妹妹這模樣可愛得緊,很想摸摸她的腦袋。
姊妹們一同下了圍場,王漱隻跑了片刻,就慢下來遠遠綴在後面。世族那些未授官的少年還是頭次見王洛同兩個女子比試,都好奇地圍在場外眺望,生恐他輸了,丢了男兒臉面,又暗暗期待他輸了,好為來年提供飯後茶餘的談資。
五皇子想拉高見琮一起去看,高見琮隻瞥了一眼,淡淡道:“田忌賽馬,輸人輸陣。”
往前走了兩步,正撞見高見珣牽馬過來,高見琮挑了挑眉,老五高見琛問:“四哥也要去女郎的圍場?七弟說王家三郎是下等馬,赢了也勝之不武。”
高見珣的目光從高見琮面上拂過——他的眉眼素來冷峻,無風無雨。
可總是帶了點俯視的意味。
一種強烈的勝負欲湧了上來。
“你知道的,愚兄亦是男兒中的下等馬,和你們比不了……”他翻身上馬,揚鞭朝場中一指,“但我想要她赢。”
高見琮看向落後王洛數百步的一抹白裙。
“四哥怎麼能下圍場?馬都騎不穩的人!”五皇子焦急地往前走了兩步,高見珣已輕騎絕塵而去,他慌忙找高見琮求助,“七弟,這可如何是好,萬一墜馬……”
老五手搭在眉弓擋着太陽眺望,忽然說不出話了。
高見珣縱馬從側翼切入,馬鞍兩側系滿花哨的璎珞銅珠,帶着脆響逼近王濯身側,拉弓瞄準被王洛盯上的一隻野兔。
兩弓齊發,鐵箭簇将王家的箭矢從中破開,沒入林宇間逐走的野兔身體。
那一身如火如霞的绯紅衣衫灼燒起薄雲萬裡,明燭天南。
“四哥什麼時候會騎射了……”五皇子喃喃。
高見琮漠然看了許久,眼微眯。
“取我的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