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需要延續王家的榮膺就行了。
所以這個時候,最該好好想想的,就是王漱的婚事。
王景年匆匆朝夫人房中走去。
*
王家女郎們對這夜橫生的變故一無所知。
行宮比家中自在許多,不需要到兩位老夫人處請安,謝夫人特意免了幾個孩子的晨昏定省,王濯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雪時将簾子卷起來時,她還在回味昨夜那隻烤乳鴿。
“日頭越來越長了,小姐還是這麼貪睡。”屋裡有些悶,雪時将窗推開一條縫。
水珠滴滴答答從瓦當上滾下來,敲在院中一株海棠花上,王濯翻了個身坐起來,睡眼朦胧地瞧着窗外:“下雨了。”
聽到姑娘起床,紅芍和碧月耳聰目明地進來送熱水,步子放得極慢,恨不得留在屋内時時窺探。雪時立刻像閉口蚌似的,一言不發伺候起洗漱來。
“是啊,雨下得這麼大,今日連門也不用出了。”直到兩人出去,雪時才氣鼓鼓地嘟囔着,“隔壁都用完早飯了,也沒人來叫小姐,好在還有昨夜沒喝完的鴿子湯,我去熱一下。”
王濯笑起來,穿了繡鞋下床:“好,快去快回,趁熱喝完了好出門。”
“小姐還要去獵場?”
“難得不用被拘在府裡,總不能天天睡覺。”
鴿子湯被炖得乳白馥郁,王濯連喝三大碗,梳妝出門。
今春第一場雨下得很是時候,上林苑草色愈青,連山茶花都抽了新芽。雨後萬物生發,正适合圍獵,誰料她剛叫人牽了馬過來,天上又飄起小雨。
王濯隻得感慨一句天公不作美,想到今日要在漸台設宴,信步往太液池走去。
穿過莽莽深林,踏過石砌山道上潮濕的青苔,拂開一片杏雨梨雲、李白桃紅,乍暖還寒的禦池邊上竟然站滿了人。
雪時扶着王濯悄悄說:“老爺們倒也罷了,這些夫人小姐也不怕泥淖難行,個個冒雨過來。”
說話間王雲湄瞧見了二人,捏着一顆啃了大半的杏子朝她們揮手,姐妹倆交換過眼神,王濯走過去向庾夫人問個禮,在一旁坐下。
王雲湄拉着她,附耳過來:“大姐姐聽說了嗎,七殿下不知為何被禁足了!”
王濯心中突地一跳,一眼掃過去,果然沒見到高見琮的身影。
天子設宴,皇子們必會到場的。
眼下除了七皇子,各宮妃嫔、各家女眷座無虛席,顯然都是聽到風聲,特意來一探虛實,若不是男人們都在前殿小朝,隻怕太液池邊還站不下這麼些人。
王濯正欲細問,謝元缙不知從哪個角落跳出來,懷裡揣着個半死不活的兔子,箭矢已經拔掉了,傷口也小心打理過一番,殷殷切切捧到王濯面前:“送給你。”
王從溯放下酒杯,轉過來,拍拍謝元缙的肩:“這是你獵的?”
不怪别人質疑,滿長安都知道他不學無術,迎着王從溯戲谑的目光,謝元缙支支吾吾,臉漲得通紅:“怎麼不能是我獵的?”
王從溯便樂:“你拿個吃得渾圓跑不動道兒的走地雞來我還信,野兔行步如飛,來去無蹤,謝三郎,我竟不知你的騎射功夫一日千裡,連兔子都唾手可得了?”
謝元缙張口要為自己辯駁,忽聽帷幔之後劉婕妤嚷起來——
“誰見着我的玉兔了?我的兔子丢了!”她用絲帕掩着面,哭哭啼啼,“我那決鼻兒生性懶惰,最是跑得慢,若是跑到圍場裡,必然活不成了……”
宮人們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四處替劉婕妤找寵物。
謝元缙拿着那隻兔子手足無措,王雲湄狠狠瞪一眼,低聲斥道:“還不快送回去,免得給姐姐惹事!”
聽她這般說,謝元缙小心翼翼看了王濯一眼,倒是真的想了想會不會惹事。
可王濯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裡,她的目光掃過幾個皇子,若是七殿下倒了……
高見珣正正好朝她看過來,帶了三分志在必得的笑。
王濯别開臉,略一思忖,放下手裡的瓜果起身:“雪時,陪我出去一趟。”
等謝元缙反應過來,想去追時,連她半片裙角都沒摸到。
隔壁一桌,謝夫人坐在娘家嫂子身側,抓了一把瓜子,笑吟吟收回目光:“我瞧這兩個孩子倒是有緣,三郎似乎……很是鐘意濯兒。”
崔氏十六歲嫁給越國公府嫡長子謝雲柏,二十多年膝下無子,眼看着庶子謝元缙一日比一日大,即便被她刻意慣得不成器,丈夫仍是偏心多過兩個嫡女,心中萬般苦楚,也隻能與姑小姐說一說。
兩人在這事上倒是同病相憐,謝槿話一出口,崔氏便心領神會:“要是能促成這兩個孩子……”
她抿唇一笑,沒再說下去。
有些事點到為止即可。
兔子沒送出去,還得罪了劉婕妤,謝元缙又跑回嫡母這裡,往崔氏懷中一躲。
崔氏笑問:“你不是去尋王家妹妹了嗎,怎麼,沒見到人?”
“母親明知故問。”謝元缙含混地嘟囔了一句,滿臉失落,“濯妹妹冷淡得很,還沒說兩句話,便轉身走了,也不說要去哪裡。”
想到昨夜丈夫的話,謝夫人心中一動,目光落在這個混不吝的纨绔身上:“這裡人多眼雜,男女有别,她自然不與你親近。你還不快追出去,到了僻靜處也好說上兩句話!”
見到濯妹妹母親都這樣說,謝元缙眼睛一亮,又覺得有了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