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這些話不足為外人道也。
信陵侯排開衆兵士走出,信手拔了身側一個府兵的長刀,點着那人威吓:“丢的可是本侯的嫡子,太傅的重孫,你算什麼東西,敢與裴家作對?!”
高見琮實在聽不下去,往前走了兩步,直接走到信陵侯面前去。
不用拿出腰牌,往那一站别人就知道他是誰。
信陵侯冷笑一聲,執金吾已經小跑過來,行了個禮,殷切道:“殿下緣何至此?也是來……”
“我來敬香。”高見琮打斷他。
“方才就聽住持說殿下也在寺中,待我們到了禅房,反而人去樓空。”信陵侯笑了笑,禮數雖然周全,卻不動聲色攔住了去路,“臣鬥膽問一句,殿下方才到何處去了?”
高見琮不答反問:“你盤問我?”
“不敢。隻是丢了孩子,難免都要問一問。”
“不曾見過。”
他聲音冷冷的,如水砯崖,丢下一句話就要直接走,王濯跟在後面,卻被攔了下來。
“這位是……”信陵侯眯起眼睛打量着王濯。
旋即有兩個府兵靠了過來,隻等主子一聲令下,就去摘她的帷帽。
高見琮隔着袖子牽起王濯手腕,另一隻手已然按在劍上,目光銳利:“我宮裡的人,你要在這裡讓她露面?”
他的态度如此明了,信陵侯便不得不思忖一番。
皇子身邊的宮女,隻要他喜歡,指不定以後就能飛上枝頭做鳳凰,算是半個主子。輕薄皇子的侍妾,告到皇帝那裡,他們有理也成了沒理。
不過這女人是誰不重要,七皇子出現在這裡,就給了他們攀咬的借口。
信陵侯點了頭:“放人。”
堵在山寺門前的府兵收了刀,讓出一條道,高見琮帶王濯走出去,直到馬車前才将她放開。
不遠處,裴家人還在虎視眈眈,王濯從善如流上了他的馬車。
車内布置得簡素,高見琮平素不愛用車輿,出入都一匹馬,獨來獨往,偏生今日謝皇後命人将盜骊牽了去,這馬車就派上了用場。
高見琮挑簾往後面看了一眼:“先随我入宮,尋個時機再送你回府。”
不消說,後面定有裴家的人跟着。
王濯不置可否,蹙眉道:“殿下這樣一走,我固然得以脫身,待信陵侯确認孩子沒了,更說不清楚。”
“無妨。”高見琮将劍橫在膝上,萬事皆置度外。
日過中天時,馬車駛入青霄門。
趕車的是他的親随衛風,高見琮叮囑他将王濯送回宮中,自己先行一步,到宣室殿去向皇帝陳情,先交個底,往後裴氏參奏時才好分說,王濯自然一一應是。
原本她都打算在這宮裡用一頓午膳,到天黑再回府,有七皇子的人相送,也不擔心府裡傳什麼閑話。
可還沒到高見琮宮裡,馬車就被太後身邊的人攔了下來。
“大小姐在宮裡便好,太後她老人家正四處派人找呢!”來傳話的是之前到府中宣旨的内侍,得了庾夫人一大把碎金,看見她就笑容滿面。
王濯細問之下,才知道是王家的馬車回了府,卻不見她人,庾夫人心中着急,一面遣了人去法門寺暗中打探,一面擔心她被困,入宮來請太後娘娘幫着說一說情。
她離家半日,到頭來最着急的竟是這個嬸娘。
為着這份恩情,王濯自然要前去拜謝,想到高見琮那邊,既然等不得他回來,隻能留一張字據陳明原委。
遂說:“拿紙筆來,我寫一封信交給七殿下。”
衛風看着她一筆一劃寫完,笑嘻嘻收了,拱手作揖:“大小姐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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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皇帝聽罷高見琮的陳述,在龍榻上坐直了些。
“信陵侯的兒子死了?”
“是。”
高見琮将今日所遇事無巨細,和盤托出,沒有一絲遺漏。
“朕知道了,此事容後詳查。”
裴家的事自然要由裴家人先提起,高見琮要的隻是先發制人,讓皇帝不至于在盛怒之下驟然失了判斷。
目的已達,王濯還在宮中,他便要叩拜離去:“兒臣告退。”
皇帝複又靠在和田玉枕上,專注看手裡一張奏表:“這是禮部拟出來,過兩日給你五哥的賜婚禮單。适才我召老五入宮,同他說起婚事,他已經點頭了。”
高見琮起身時頓了一下,很快恢複了平靜:“既如此,恭賀五哥了。”
嫁給五皇子注定是極好的選擇。
不會卷入紛争,沒有大起大落,甚至因柔然這份強大的後盾,為了東北樂浪、玄菟、真番及臨屯四郡的太平,誰做了皇帝都得對他以禮相待。
如此想着,高見琮步伐極快,走到寝宮門前,隻駐足靜看一瞬,就察覺這宮裡少了什麼東西。
少了點冰雪似的冷冽花香。
他家殿下的目光橫掃過來,衛風連忙将王濯留下的字條遞上。
“定國公的夫人來宮裡接人,大小姐就跟着回去了,喏,這是她留給殿下的。”
高見琮的目光移到那張紙上,整個人霎時呆住。
衛風以為他看不清,湊過來看了一眼,捏着那張紙掉了個個,嬉皮笑臉地說:“拿反了。”
他心道這王家大小姐的字真是醜得出奇,若不是自己親眼看着她寫,還真看不出來是什麼鬼畫符,也難過他家殿下認不出。
“你說這是誰留的字?!”
高見琮緊緊攥着那張紙,指骨泛白,青筋暴起,幾乎将紙頁揉碎。
衛風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态,驚得倒退兩步,說話都磕絆起來:“是王、王家大姑娘啊,就是與殿下一同回來那位。”
按在高見琮手中的天子劍,當啷一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