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顧不得什麼這這那那的了,倒豆子似的把心裡積的東西都說出來。
心裡想着,要是楊駐景嘲笑他一聲,說一句這些擔心都是多餘,他這條命也就保住了,那是最好;可要是楊駐景表情一肅,真出起主意來,他也隻好腦袋别在褲腰帶上賣命。
天爺知道,他從沒覺得這事是個肥差。
沈大人看着溫和,可名聲着實不大好。當年離京的事兒雲裡霧裡的,上頭按着,打聽不清楚。
原先在京城風風光光,可被扔到文州一蹲就是五六年,這沈大人心裡不一定多少怨氣。
雖不能在他們面前發出來,可随便嘀咕點什麼陳年舊事皇室秘辛,讓他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就夠讓他倒黴一輩子的。
聖上呢,又不知道在想什麼,他也不敢猜。早不召人晚不召人,偏偏這個時候讓人送信去把人釣回來,又嚴加保密不許人知道。
真要是涉及了什麼大事,事成後随手把他這個小卒抹了也容易得很。
誰知楊小侯爺聽完一臉愣怔,半晌也不回話,鬧的他心裡更加沒底,恨不能把腦袋現場摘下來表忠心。
楊駐景捋了會兒,忽然一咧嘴。
“甯公公真是……啊呀,難怪表哥讓你來,确實合适啊。”
甯蕖聽見這聲表哥,幾乎要叫出聲了,好險才沒失态伸手去捂耳朵。這是他能聽的嗎?
别說他,小侯爺入宮去,當着皇帝的面,敢不敢叫一聲“表哥”?
蒼天可鑒,他這一路都老老實實的沒出過錯兒,平白無故的怎麼就招惹得小侯爺在他面前拿起皇親國戚的喬了呢?
卻聽小侯爺接着往下說道:
“其實我也不比你明白多少。隻是隐約覺得,那菜的滋味兒熟悉,嗯……像是宮裡的做法。”小侯爺摸摸下巴,補了一句,“不是給你們吃的那種。”
那就是宮宴的菜式了。
不知道為什麼,甯蕖覺得自己有點兒麻木了。
一旦想到“聖上可能在附近”的這種可能性,甯蕖就覺得腰上的牌子好像有千斤重,就差雙膝一軟對天磕三個響頭了。
他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聖意難測啊!陛下到底要幹嘛啊!
可是事情還是要做,他直了直腰,決定至少要糊弄過去這個晚上,要死也是明天面聖後再死。
“那……”
“嗯,沈大人知道。”楊駐景像是早猜到了他要問什麼,一句話就堵上了他的嘴。
“為什麼……”
“他是有意說那些話。我覺得吧,他是覺得這次回京兇多吉少,正趕上附近有耳朵,也就順着提前請罪了。”
“你看他一路上那副樣子,不是和我們客氣,是真把自己當犯人了。”
“這……”
“但你也别太擔心,等明兒個進京,人一送進宮,這擔子不就放下了嗎——該吃吃該睡睡啊,别自己給自己吓出病來。同行一道兒了,我總沒必要坑你吧。”
楊駐景往他手裡塞了張餅,但這也沒能讓甯蕖稍微有些“自己正在和小侯爺稱兄道弟”的實感,仍是一副夢遊的樣子。
小侯爺心善,告訴他一堆事情,可他心裡此時此刻隻剩下一個問題:
那,陛下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此時此刻,樓上傳來“咚”的一聲。二人對視一眼——是沈大人住的那間!
甯蕖扒開門鎖就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