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蕖覺得,沈大人的臉色更差了。
過撫甯前,沈大人雖然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急着趕路,可多少還會偶爾和他們說笑,緩解一下緊張氣氛。
知道沈大人一直以犯人自居之後,甯蕖心裡頗不是滋味。
現在……甯蕖觑着前面人的表情,總覺得沈大人心情已經差到了臨界。
昨夜之前肯定不是這樣的,昨夜到底怎麼了呢?
他往楊駐景那邊瞟了一眼,意料之中地沒得到任何回應。
楊小侯爺新換的馬不大聽話,捉到空閑就啃路邊的草,低着頭不往前走,故而小侯爺這一路都忙着和馬較勁,倒是免去了被低氣壓迫害之苦。
甯蕖咂咂嘴,想找個話題活躍一下氣氛,腦中轉了半天還是無果。
沈大人前幾天都恨不得晝夜不歇地跑,今天卻不急了,慢慢悠悠地走——他沒過腦子,撿了個話頭張嘴便問:
“沈大人,若按昨天的速度,今天日落前就可進城了;要是現在這麼走,說不定趕上城門關了就進不去了。”
“雖然我們身上有旨意在,能特例開門,可多少有些不方便吧……?”
沈厭卿沒回頭,似乎扯了一下嘴角:
“甯公公就不好奇,密信上寫的是什麼?我和楊小哥知道了,唯獨你不知道,卻也不見愠色,可見甯公公心性十分的好。”
甯蕖顧不得這一頓答非所問,直低着頭奉承:
“您言重了,咱家雖不聰明,可是知道當奴婢最重要的就是本分。”
“聖上寫的字,隻說給沈大人看,那就隻能給沈大人看。咱家就是心裡再好奇,也是不敢亂問一點兒的!”
至于楊駐景是怎麼知道的,那是另外的事,幹系不着他。
沈厭卿颔首。
“甯公公明事理,我從第一面就覺得是個前途無量的人。楊小哥看着也面善,總覺得在哪見過。”
“——你二人這樣心性純淨的人,在現下的世道實在罕見,也一定是因為這樣才被選中的。”
“一路風塵勞累,辛苦你們了。”
甯蕖聽的糊塗,旁邊楊駐景極難得地撿起了話茬,讓他着實松了一口氣:
“沈大人何必這麼擔心?我知道您心裡面别扭。有的話我不能說,但我覺得……這一程應是喜事。”
他說到“喜事”的時候表情有點怪,但最終還是用了這個詞。
是啊。
沈厭卿心中一歎,捉奸弑惡,為民除害,怎麼不算喜事呢?
他也不是鐵了心要懷疑自己以前的學生,但和帝王家講感情多少有些太不聰明。
姜孚動這麼大架勢騙他回來,又大搖大擺地跑到撫甯,弄許多手腳,簡直要将“就是在騙他”幾個大字貼在他臉上。
最後到底要幹什麼,饒是他看着姜孚長大,也實在是猜不透了。
讓姜孚如此動心思的,會是小事麼?
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所以就更加好奇事情會如何結果,他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向來擅長計較得得失失、蠅頭小利……
他略微偏頭,餘光裡看見楊小哥正定定看着他。
雖然對方有意隐瞞身份,但他其實認得這個孩子——姜孚的表弟,先太後胞兄的長子,幾年過去長開了,但也不耽誤認臉。
若沒記錯,名字取的是個“揮戈駐景”的典故,一向照着将才培養。
看着低調,未來卻要承襲爵位,不知道姜孚是怎麼把人從侯府裡單借出來的。
“甯蕖”這個名字大概也有點說法。
當今聖上身邊跟着的大太監叫安芰,尚年輕,但有手段。
一安一甯,名字意思又相近,即使不是心腹,至少也是一起培養出來的——聽着就是一個池子的。
甯蕖對此好像沒什麼自覺,至少沒有顯出背後有所依仗的樣子,對他算是客氣。
想到這,他笑了一聲。
同氣連枝的兩朵荷花兒,聽着感情都好。
不能怪他多想,單是一個名字确實沒什麼,但要作楊小侯爺的搭檔,要當到文州傳信的密使,确實就需要這麼些身份了。
盡管他現在還沒弄明白,姜孚到底為什麼這麼重視這件事。
為什麼呢?
他心裡亂,随口答了楊駐景:“喜事好啊,這樣說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