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萬步講,即使知道原來的布置,又怎麼确認榮甯會把他們需要的東西藏在哪呢?
隻能推測……
“先搜主殿吧。”
主殿最為中心,也是最高大的建築,應當沒有變過。
雖然不适合存放機密,但也隻能這樣了。
……
主殿應當是皇子處理政務的地方。
但因為仁王自始至終沒有接過什麼有實權的位置,基本不會有什麼事情送到他府上。
可以說,這座大殿其實沒有任何用處。
更别說其主人一日也沒有入駐過,沒有在這裡動過一筆一紙。
跨過門檻時,沈厭卿看見了門後的甯蕖。
甯蕖正給沛蓮豐荷打着下手,見到他滿臉驚喜,悄悄跟到他身後來了。
沈厭卿小聲問他:
“把你們都調出來了,披香苑誰在看着?”
甯蕖小聲答:
“安公公遣的人說,我們幾個跟着的是人,不是院子。您在哪,我們最好就得在哪……”
安芰的意思,也就代表着皇帝的意思了。
沛蓮本備了幾十種精細東西炖湯,一聽召也不得不丢下東西過來了。
他想了想,又小聲補充道:
“豐荷都安排好啦。您别擔心。”
沈厭卿含笑點頭:
“你們個個都是靠得住的,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姜孚咳嗽一聲。
沈厭卿正過身,随着皇帝的動作仰頭去看,見正殿最上面挂着一塊“明德惟馨”的大匾。
字不算太美,甚至有些過于粗犷了。
但在場人誰也不敢說——因為這是先帝的親筆。
誰也猜不透這位老皇帝的心思。
逼死了自己的長子之後,又親筆落下這樣的内容來贊他……
想一想,總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不知情的人倒是看的很高興,若不是不好出聲打擾,甯蕖恐怕已經極懂事地贊歎出了聲。
沈厭卿拾起桌上的東西依次看看。
本冊内裡是空白的,紙筆都是上好的成色,被精心養護着,一塵不染。
墨與硯都維持着剛造出來的樣子,不見一絲劃痕。
筆洗裡是透亮的清水,水面上粘着一小叢開花的浮萍,看來是有日日更換。
一切事物都維持着剛剛好的樣子,好像這正殿真有一位尊貴的主人每天在這裡辦公。
但是所有東西又都新得瘆人,見不到一點使用過的痕迹。
簡直像……
一座墓葬。
幾人背後都有點發冷,就連不明情況的甯蕖都覺得有哪裡不大舒服。
繞到後堂去,是休息會客的地方。
博古架上的物件擦的明亮,茶具也是一樣的全新。
櫃門打開,是二十幾年來每年新呈上的貢品茶葉,一年不少。
哪怕是宮裡,也收集不了這麼齊全。
封條都完好。最早的幾罐上,紙條有些發脆發黃。
再往後逛去,全部是一樣的詭異擺設。
東西也都是仁王的,未見有什麼前朝的遺留。
以正殿為中心,往周圍去搜,與王府主人生活相關的事物愈來愈少,變成了一闆一眼的普通宮室。
宮裡撥來的人也都盡心查看過了,沒發現什麼異常。
在沈厭卿作有效的阻攔之前,姜孚已經下令向下挖掘了。
鋪地的青石闆都被撬起,院中攢起堆堆積土。皇帝親自督工,幹活的人自不見有什麼怨怼之色。
天色漸暗,随侍的宮人掌上了燈。
皇帝與帝師并肩走着,都不言語,不覺間又回到了草樹最為繁盛的花園。
怪石嶙峋,被堆砌成重重假山,台階忽上忽下,人在石洞中穿行,倒真有些山野意趣。
但皇帝正因一無所獲而心情不好着,沈厭卿也不好說什麼,隻能認真摸索石壁上有無機關暗門。
火光映在冰冷的石頭上,照出許多橙紅色的光影。
沈厭卿再次從一夾縫裡穿過——這次他的衣服很軟很輕,不會刮到兩側了——餘光忽然見到了熟悉的影子。
他往後退了兩步,正撞進往前走的姜孚懷裡。
姜孚輕輕托住他兩肘,因為石林的逼仄不得不俯身,說話時正附在他耳邊。
“老師,小心。”
“……”
沈厭卿覺着這動作有些奇怪。
但他唯恐方才的靈感溜走,于是就着這樣過于親密的接觸,指向方才的方向。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要飄起來,飄到空中:
“我還在文州麼?”
姜孚依在他鬓邊,語調同他一樣輕:
“您在京城,在仁王府……我已經将您接回來了。有許多天了。”
他們一同看向那個方向。
軟紅的光仍在灰石上湧着,影影綽綽,勾成了一個形狀。
沈厭卿聽見自己又說:
“那我為什麼看見了鹿慈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