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背地裡在增兵。”
那些外交手段,自然是為了哄南方這個性子柔軟的大國放松警惕。
要是真的就此相信,遲早會釀成大禍。
北方的遊牧民族本就擅長騎射,如今又在生存威脅下日日苦練。
倘若這筆撥款真的批不下來,這麼多年無戰兵士又都懈怠了……
到時候可就不是餘桓一個人付出腦袋就能解決的場面了。
王霦宕機了一會,終于鄭重點點頭。
“……要做就做完美些,不能留下缺漏。”
“八百萬兩,分月撥到,多退少補。”
“我這就拟一份草案,明日你我一起送上去。”
王尚書提起筆。
硯中的墨幹了,餘桓拿起硯滴加了幾滴水,磨墨。
……
沈厭卿喘着粗氣,從夢中驚醒過來。
姜孚抓着他的手,停下搖晃的動作,眉心絞緊得幾乎令兩彎長眉相接。
“沒事了,老師,沒事了。”
“我在呢……我在呢。”
沈厭卿勉強定了定神,将目光聚上焦。
他這才從崇禮元年的凄惶中真正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已住在披香苑,交代過一切,能問心無愧睡在姜孚身邊了。
他的手被捂在姜孚掌心,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拍着,像是安撫不經事的孩童。
他卻切切實實因為這樣幼稚的安撫逐漸平靜下來,聽見自己慢慢回歸于正常的心跳。
床帳裡很暗,可眼睛适應過了,就足以互相看清對方的臉。
沈帝師有點不習慣了。
自奉德十九年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一起睡呢。
當年的小孩子身材抽條,眉眼也都長的更深邃。
小時候就是柔和又惹人喜愛的長相,幾年來更是出落的俊俏溫潤,神仙中人一般。
更别說這雙深情的眼睛……
好像誰叫他盯住了,他就要把這天下都奉給誰。
沈厭卿深吸了一口氣。
姜孚也不問他做了什麼夢,隻是手上又拍了兩下就松開,拿了個錦枕過來,示意他靠着坐起來些。
“緩一緩再接着睡吧,老師。”
早在幾天前聽說帝師夜裡睡不安穩的時候,他就想這麼做了。
那時還有些隔閡,事情又多,也不方便。
而今通了心意……
算是通了麼?也不重要。
雖是和衣而眠,但既睡在同一張榻上,就是要比這世上其他的所有人都親近,姜孚已經很滿足了。
沈厭卿就着皇帝放枕頭的動作往上蹭了蹭,把薄被也拽上來蓋住。
他整個人往後一靠,窩進床角。
姜孚也坐起來,扯了個一樣的軟枕靠着,看着他。
“臣早說了,陛下在我這睡不合适,又不是存心疏遠陛下,為什麼就不信呢?”
“看看,到底是擾着了陛下。”
“這下臣心裡有愧上了,還怎麼睡得着!”
僅兩句話來回的時間,沈帝師就調整好了狀态,遊刃有餘開起玩笑來。
落在小皇帝眼裡,卻隻引起了心疼:
“是學生做的不夠好,才害得老師至此。”
“前些日子供上來了新合的安神香,明日——”
姜孚說到這,卻忽然停住了,沒了下文。
沈厭卿聽着奇怪,念着晚上光線少,氣氛也放松,就直接問道:
“明日?”
姜孚不知在想什麼,沉吟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啊。”
“學生剛才隻是在想,這等外物或許對老師已經沒用了。”
這學生緊緊皺起眉來。
沈厭卿一見着,就忍不住擡手去替他揉開。
“莫皺眉呀,眉心要長褶子的。”
他知道姜孚這話說得奇怪,卻不點破。
他早聞過這世上所有的安神香了,确是沒有作用。
自己心中有愧有悔,哪裡是靠一點香料就化的開的呢?
但這句推拒的話也該他來說。
姜孚突然撤回決定,一定是因為有别的考慮。
姜孚拉下額頭上的手,握緊,依舊是若有所思。
大概是知道再聊下去就要瞞不過帝師了,小皇帝決定換個話題:
“文州的故事我聽過了,這些年京城也有些趣事,老師要聽麼?”
“什麼趣事呢?竟入的了陛下的眼。”
沈厭卿從善如流,給學生端上台階。
姜孚眨眨眼,神秘道:
“朕的表弟,楊小侯爺退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