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爹是兵部尚書,平日中負責軍中事務,到了戰時也避不開戰場上的事。”
“雖說向來是文得文家女,武娶武家媳;”
“但女兒與楊小侯爺的父輩身份太高,反而十分不妥。”
“雖說陛下聖明,不至冤枉忠良;”
“但女兒若是嫁到楊家去,楊餘兩家有了姻親關系;”
“那就是将能左右軍國大事的兩股勢力雜糅到了一個小家中去。”
“楊小侯爺代表楊府,女兒則會被視為兵部的代表。”
“如此行事,暗藏禍根,恐會成為衆矢之的。”
“即使勉強禮成,我二人的日子也隻會過的如履薄冰。”
武侯與兵部尚書家的結合,皇帝不猜忌這家,難道是眼睛瞎了麼?
當年先太後暗中傳信,擇了這門親事,是因為朝中實在是挑不出第二個夠分量的反戰派了。
為了穩住先帝的态度,不得不這麼行事。
可眼下說什麼良緣,什麼門當戶對,實則是十成十的扯淡。
若是兩家真拼到一起去,那就是在自家安了火藥桶;
放在當今聖上眼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餘桓感慨:
不愧是自己的女兒,眼光真是毒辣。
聽過了這一番娓娓道來,餘尚書又想起點什麼事來。
抛開勢力論不談,他還有點關心别的:
“霜兒啊,那你自己呢?”
“楊小侯爺你是見過了的,你自己喜不喜歡呢?”
餘霜頓了一下,從謀士的狀态切回了閨中少女。
她垂眸思考,指節抵在唇上。
過了好一會,她認真說:
“确實是不喜歡。”
“再看看吧,爹。”
她根本就不想嫁人。
管他是什麼文的武的,楊家柳家,統統不要。
幸好她早幾年就摸好了這一套說辭,眼下才能唬住人。
……
兩家心照不宣達成了協議:
還是讓名聲本來就爛的楊小侯爺丢臉吧。
楊駐景表示沒有異議。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他正常發揮就好。
沒過幾天,全城都知道了:
楊小侯爺移心改性,甯可被揍的在地上爬,也不肯娶餘家四小姐過門。
楊家對此十分過意不去,一再遣人往餘府道歉賠禮;
餘府則顯出了無比的善解人意,一點不見當年在朝廷上與人口水大戰的硬骨頭。
一來二去,扯了十幾天,幾十天。
扯到大家熱鬧都看夠了,慢慢忘了這事。
楊家才一錘定音:
因着是楊家理虧,願意讓兩家孩子認個義兄妹,楊家再備一份禮,作餘霜小姐未來的添妝。
餘家則欣然接受:
這樣是再合适不過的了!
雖然做不成姻親,還可以作親人嘛!
圍觀群衆打個哈欠散了:
好耶!
終于鬧掰了。
一天天淨聽這些破事,你們大人物家真是閑的沒事幹了。
在兩家齊心協力之下,終于把這過程鬧的十分荒唐不堪。
表面上看着是成了更親密的兄妹;
可實際上大家都清楚:
折騰成這樣,這“兄妹倆”怕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對方一面了。
雖然在這幾十天中,楊家餘家都盡力保護着餘霜,不叫别人談論她;
可本朝就難免還有些前前前朝挖出的老古董。
非說姑娘退過婚就怎樣怎樣,怎樣怎樣,到處播撒一些屁話一般的風言風語。
這就不是人力治得住的了。
這種時候,竟有人力以外的勢力插手——
聖人聽說了這件事,親口道:
“餘愛卿的女兒孝心可嘉,感天動地;”
“朕正愁太妃們少人照顧……”
“不如就請這位餘霜姑娘入宮,做幾年女官吧。”
雖入宮,卻仍是自由之身,随時可以離去。
這樣的殊榮,本朝還是第一個。
看來皇帝也真是向着自己的母家,竟願意這時候親自出來為表弟收拾局面。
也幸好有這句話,才把餘波都硬生生平下去了,這件事無驚無險地結束。
到了今日,若再提起,大概也隻剩下一句:
哦,楊家小侯爺還沒成親啊。
……
沈厭卿微笑道:
“外人都說是陛下向着楊家。”
“臣卻覺得,陛下做這些是為餘霜姑娘好。”
姜孚有些不好意思:
“嗯……畢竟是駐景先惹的事。”
“餘霜聰慧有志,合該如此。”
“當時也是确實缺人……”
沈厭卿輕輕打了個哈欠,有些困了:
“陛下這樣的心思,就是放在世上,也挑不出第二個來了。”
姜孚替他把軟枕抽走,看着對方躺下,說話的聲音也輕下去。
好像在怕語調一高,就驚走了老師來之不易的睡意。
“我隻是想着,”
“若天下的人各能順心遂願地活着,那就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