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憑一張臉,一副好嗓子,柳矜雲就能掙得個一生無憂。
可見過她的人都說,另有一種靈氣在她身上:
眼睛裡,眉梢處,舉止間。
眸光一轉,丹蔻一挑,就吊起人的心,叫人總也忘不掉。
就好像開的最盛的春花,破曉前最燦爛的霞光;
明知短短一瞬之後即會敗亡,依然無法克制心動。
這滋生出的情意也不是情人間的愛慕,隻是種最單純最幹淨的歡喜:
盼着她好,盼着她唱的更亮些,一生一世都如此時一樣光彩。
……
自戲班子被買下,柳矜雲實際已在德王府住了幾年。
她本是一個小旦,後來成了角兒,名聲好;
偶然見了德王一面,不知怎麼就勸德王買下了戲班,将一個尋常走江湖的小班子變成了皇子的私産,一下榮華富貴起來。
因此德王叫她接任班主,大家也都心服口服。
論年齡,她比德王略大些,一直陪着鼓搗曲子和戲本,算是一起玩到大的;
論身份,她無父無母,戲班子裡長大,為人圓潤周到,口才又好,三教九流都混得很熟。
這樣一個人,若說是養在府裡陪德王玩,尚且讓人擔心将人帶壞了;
若真擡成了側妃,那其他世家的貴女豈不是都要氣昏過去了?
先帝本就被秦家女與三皇子的事鬧的頭疼,眼下又來一樁,更加無助。
但為這麼件事計較,又顯得他實在是太閑。
先帝心中一轉,決定讓别人替自己來說。
他最先找到的是德王正妃之父,工部侍郎周矩。
一番敲打,左提醒右暗示,周侍郎點了少說千萬次頭,表示一定不會讓江湖戲子的身份擾了德王府的門楣。
回去不出半月,德王妃大張旗鼓認了柳矜雲為義姐。
認親的儀式大辦特辦,姐妹二人挽着胳膊收下各家賀禮,臉上都笑容洋溢,幾乎好成了一個人。
先帝:
………………就這個理解能力,這人怎麼爬上來的????
周矩又被叫回宮裡,擦着汗答道:
實在是小女嫁過去的早,自小被柳旦帶着玩,真把人家當成親姐姐了。
一聽姐姐要嫁進府成了家人,不僅不妒不攔,還每天幫着趕嫁衣。
柳旦推拒說此事尚無定論,小姑娘卻拍着胸脯道無論如何都要押着德王禮成。
德王則被她差着買線買布,三個人天天坐在管弦堆裡做針線活兒。
如此企盼許多天,一聽家裡暗示要她鬧起來阻攔此事,她頓時就真鬧起來了:
好哇!
你們貪圖富貴,早早把我送到别人家去了;
難得遇上柳姐姐對我好,你們還要我害她!
幹脆她不嫁,我也不要過日子了,帶着姐姐一起走天下去吧!
德王妃閨名幼仙,做事也如名字一樣天真透徹;
不與自己母家多争,也不要死要活,反而先和德王商議,硬是認下了這麼一個姐姐。
這下身份夠了吧。
周矩聽女兒這麼一鬧,心裡也有虧欠,索性就沒攔。
如今外人若是願意,也可叫柳班主一聲周小姐了。
——隻可惜,與柳旦的聲名相比,根本無人在意周家。
漸漸市井間起了些流言議論,往各高門貴府裡傳,往各家貴女小姐耳朵裡遞:
若是柳矜雲的身份修養都能做德王側妃,那豈不是什麼人都能了?
到時候,她們這些人的家世身份可就不值錢了……
效果十分顯著。
據說脾氣最大的某家小姐劈手便打,把這背後說人壞話的小人一把扇到了地上,怒喝道:
他德王是金玉做的神像不成!還不許人近了!
柳姐姐是京城最好的角兒,他也配得上!
撿了便宜就偷着樂吧,還賣起乖來了!
訓斥了有半個時辰,才揣起手,理理披肩,恨恨走了。
若說先前心裡頭對此事沒怨氣,倒也沒法連珠罵出這些流利的言辭。
原來柳矜雲一向受人喜愛,連這些高牆裡的小姐也不能免俗:
德王一進宮去聆聽聖訓,德王妃便急急攢局,把自己閨中的好姐妹都招攬到府上;
外面千金難見一面的柳旦,任着她拉着到人堆裡,一起笑一起玩。
什麼拘束也沒有,想聽戲就聽,想學唱就唱,想玩——王府裡的樂器随她們挑。一合起門來,世俗就看不見她們了,個個都能自在做神仙。
什麼端莊矜持,什麼身份年齒,那都是外面人定下的,在這裡全都不須顧。
互相依着搡着,高聲笑着,隻要歡樂便是了。
倘若德王回來的早,知道不便打擾,便在外面找其他住處歇下,倒也算是尊重支持。
如此經年累月,人越來越多,局越來越大,京城少有女子不盼着德王進宮去的。
德王也失笑,到日子不必人盼便自己抱琴出去了,全當騰位置。
話說回來,這家小姐雖然話語冒犯了德王,奈何是人家關上門在府裡說的。
先帝也不能顯得太過好事,連臣子家的女兒說什麼都要管。
又要給被扇那人暗地裡發些補償,查了查又發現,這不是自己的人。
先帝:?
誰這麼貼心,和他想到一塊去了?
順藤摸瓜,總之是某某蜉蝣卿。
看來要阻攔此事的并不止他一人,其他皇子家的也在盡力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