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柳矜雲既算計過,謀劃過,他們也就都攔不住。
在秦家小姐嫁了惠王之後,柳矜雲也緊接着正式成了德王側妃。
——左右生的是一茬氣,先帝氣過了也就好了。
接下來秦家還要鬧呢,哪裡空的出來時間管她。
……
德王夫婦都早早準備好了接駕。
按旨穿的常服,兩人衣色一樣,看着是一塊兒料子上裁出來的。
見了皇帝問安,俯身起身的角度和速度都一樣,像是手腳都有什麼架子連着,更顯伉俪情深。
對帝師,他們也隻态度恭敬,說些規矩裡的寒暄,絕口不提何時回京為什麼回京之類的問題,好像帝師一直留在京城。
沈厭卿自知精力有限,也沒有多加逢迎自謙的心思了;
左右他比這兩人都虛長幾歲,就當是受個小輩的禮:
“王妃遣人将此物遞給臣,臣還沒有謝過,因此才上門叨擾。”
那把小金鎖被一塊細絹布包着,靜靜躺在他袖中,此時被他取了亮出來。
“隻是不知,這東西來曆如何呢?”
德王妃沉穩回答:
“臣婦的姐姐臨去前,叮囑臣婦:”
“若帝師從文州回來,便要第一時間交與您。”
姜孚神色微動:
柳矜雲死在奉德十九年,老師代他去吊唁過,不該有問題。
那這位側妃也就不可能見過崇禮二年的鬧劇,更不可能知道那份聖旨;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早早算到。
不僅算到了帝師會離京往文州去,更猜到帝師回來後會向皇帝坦白一切,因舊事陷于悔恨……?
沈厭卿又從另一袖中取出原先金鎖裡的小玉片——他不想讓對面二人看見鎖裡的字,因此先取出來了:
“那這一物呢?王妃可認得?”
玉片薄而青,有水紋雲紋,日光下瑩潤透亮。
德王妃顯然一照面就認出了這是什麼,隻是驚訝于竟放在這鎖裡;
她不說話,眼圈卻先紅了。
旁邊德王接道:
“……我來代她說吧。”
“這一件是漱芳班的信物,持着這樣物事,便算是班主了。”
沈厭卿一怔,雖知道師姐給他此物并不是叫他去唱戲,還是覺得有些怪異。
他身邊姜孚開口:
“并不止是明面上的戲班吧?”
德王頓時起身一揖,慚愧道:
“陛下明鑒。臣以往确實經營了些……但這些年的确沒有動用過了。”
“臣不願多作狡辯,陛下一查便知。”
皇帝的眼神在他臉上掃了幾下,便招手示意他坐回來。
德王神色更加嚴謹,繼續道:
“既然柳妃将此物呈給沈少傅,便說明少傅此時需要。”
“臣即日便回去點數,派人與宮中交接。”
這件玉一丢,他便知道是柳矜雲要保他的命。此時出現在帝師手中,更說明到了緊要時候。
皇帝也沒有推拒,隻說戲班名義上仍挂在德王府——若是挂上宮裡的名頭,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至于是否可用,那就是後面才要查驗的事情。
跳到這樣一件大事上,氣氛陡然僵了起來。
私下藏了情報人手都是小事,閑散王爺也總得保命;
可是挑到面兒上來說,好像确實就尴尬了些。
此時此刻,卻有個雪白的毛團兒大搖大擺踱過來,跳到德王妃膝上,“喵”了一聲。
德王妃抱住它,揮退追過來的下人,在其雪白的皮毛上順了兩下。
本來就油光水滑,陽光一照,更顯得鍍了層金邊兒似的。
帝師頓時端起笑容:
“前些天還聽說雲奴身上不快,現在可大好了?”
德王妃捏捏貓爪,搓搓灰:
“勞帝師挂心了……都好,現在精神着呢。”
獅子貓抻了一下懶腰,又趴下,舔舔她的手。
“也到了她午睡的時辰了。疑惑已解,臣就不多打擾啦。”
沈厭卿先站了起來,側身看看皇帝:
“陛下可還要與德王殿下叙叙舊?”
有什麼好叙的。新帝登基後,德王雖不必定期到宮裡去自檢改過了,可年節也沒少見着。
唯一的好處就是新帝脾氣平和,又不盼着他有出息,日子越發清閑了。
“不必了。過兩日宮宴,還能再見兄長。”
德王趕在皇帝前站起來,德王妃端着貓也站起來,謝過陛下駕臨的恩德,一直送至王府正門外。
一合上門,德王就抽出帕子,轉向自家王妃:
“她也是為了我們好,你又何必……”
德王妃躲開他的手,扭開臉:
“……她做了那麼多事,都瞞着我們。”
“若是我能早些懂事,早些替她分擔就好了。”
“也不至于今日才——”
她說不下去了,把雲奴端到臉邊,蹭了蹭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