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舟不大懂他話裡的意思,聞言便跟着應聲,結束了同他的談話。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季攸的意思。
時辰到,大好的朝陽躍上燦金的琉璃屋頂,正陽殿外響起了鼓聲,緊跟着,便是太監的唱喝聲。
曆史上大名鼎鼎的昏君,南景後主、景幽帝江舜恒來了。
上數幾千年的曆史,能被後人封号為“幽”的可不多。畢竟為帝者,大多有功有過,能昏到讓後人指着鼻子拿谥号來罵的,終歸是少數。
江舜恒和他那個谥号為“靈”的爹,就占了兩個。
江随舟跟着文武百官一同行了禮,便擡頭往龍椅上看去。
隻見坐在龍椅當中的,是個瞧上去三十來歲的、浮腫的胖子。他身上裹着十二章紋的玄色龍袍,坐得很歪,頭頂的垂毓晃來晃去,叮當作響。
不等江随舟細看,他便和後主對上了目光。
那胖子一雙小眼睛,在朝臣裡逡巡了一圈,接着便精确地找到了江随舟,頓時,露出了不懷好意、卻極為喜悅的光芒。
江随舟心裡一咯噔。
果然,下一刻,景後主開口了。
“五弟,朕賜給你那美妾,昨夜可有好好享用啊?”
他問得抑揚頓挫,陰陽怪氣,半個朝堂的大臣都跟着笑起來。原本一派莊嚴肅穆的朝堂,氣氛頓時變得荒唐起來。
江随舟咬了咬牙。
五日一次的大朝會不拿來議事,被禍害成這般模樣,不怪史書罵你昏君,不怪你們景朝亡國。
不過,從這句話裡,江随舟多少品出了些不一樣的意味。
景後主不懷好意而來,朝臣們要麼跟着起哄,要麼臉色難看一言不發,一看便知,原主在朝中并不讨喜,景後主賜妾這事兒,也是一箭雙雕,一下羞辱了倆。
那麼,他自然也不能表現出高興了。
這般想着,江随舟咬牙,露出了兩分屈辱神色,像是不願提及昨日之事一般:“臣弟當多謝皇兄賞賜。”
景後主哈哈大笑。
“不謝,不謝!哎,朕聽說,你昨兒個,一夜沒從他房裡出來?”他道。
江随舟:……。
這昏君還沒完了。
不出他所料,他府上确實有後主的眼線。并且,後主還絲毫不加掩飾,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
……想必,不是他正大光明,而是這昏君實在沒腦子。
江随舟腹诽着,面上配合着他的話,露出幾分尴尬的神色。
後主看他這番模樣,果真更來勁了。
“一早兒起來,還傳府醫了?五弟啊,還是要注意身體。你這娘胎裡帶出的毛病,哪兒經得起這折騰啊?”
說着,他還沖着官員中最前排的某個招呼:“舅父,你可瞧見了?我五弟那臉色,可是煞白,朕隔着老遠都看見他的黑眼圈了!昨天晚上,肯定沒少折騰,哈哈哈哈!”
聽這稱呼,他招呼的那個大臣,肯定就是龐紹了。
那龐紹是龐太後的兄長,官拜大司徒。史書上記載,他在前朝尚且收斂,待将江舜恒拱上皇位後,便原形畢露,隻顧着圈錢奪權,對于江舜恒,便是一位的縱容讨好。
因此,景後主也極喜歡這個舅父。
果真,聽得景後主這話,官員的前排傳來幾聲低沉的淡笑幾聲,不置可否,分毫沒有約束勸谏的意思。
江随舟甚至從他的笑聲裡聽出了幾分愉悅。
他漸漸清楚了。
原來,不光他家裡有個早晚要殺他的祖宗,在朝堂之上,他的境遇也十分差勁。
江随舟心下有多苦,他已經不想再贅述了。
他便站在那兒,淡淡聽着後主肆意嘲笑挖苦,時不時應一聲。後主越說越興奮,一看便知,他費盡了他那點少得可憐的腦子,想出的這門絕妙的親事,等的就是這一天呢。
江随舟懶得反駁,任由他鬧。
就在這時,官員的前排傳來了幾聲微弱的、清嗓子的聲音。後主頓了頓,立馬往那個方向看去。
接着,他便立刻露出了意會的神情,大笑了幾聲。
“五弟,朕昨日就想好了。”他說。
江随舟擡起頭,就見後主眯着那雙小眼睛,笑得不懷好意地看着他。
“你府上那位霍夫人的爹,當年不是咱們大景的定北侯嗎?如今兜兜轉轉,又成了一家人,咱們大景,也算是霍夫人的娘家了。”他說。
“既然如此,三日回門的規矩可不能廢。朕做個主,三天之後,你帶着霍夫人來宮裡回個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