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忽然生病。”
“關心我啊?”沈遂意一聽,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其實昨天我想早點休息的,晚上社長忽然叫我出去,說籃球社和遊泳隊聯誼,我就去泳池遊了幾圈,出體育館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了,累的擦頭發都沒力氣,回家倒頭就睡了。”
“醒過來已經下午了,吃了顆退燒藥,準備去買飯,出門就碰見你了。”沈遂意單手撐着下巴,一雙桃花眼笑成了彎彎的月牙,打趣道,“這麼想我運氣還挺好的。”
安慕瞥他一眼,神色冷淡,“好什麼?”
“好在你收留我在家吃飯呀。”
安慕垂眸,眼睫微微顫動。
李阿姨端着菜出來了,香氣瞬間在餐廳裡彌漫開來,她笑着招呼道,“随便做了幾道,不知道合不合小同學的胃口。”
餐桌上,油麥菜盛在白瓷盤中,嫩綠的葉片上挂着晶瑩的油珠,海帶排骨湯冒着騰騰熱氣,邊上是韭黃肉絲和山藥木耳。米飯晶瑩剔透,粒粒飽滿。三菜一湯,有葷有素,安慕天天吃那麼好,怪不得長那麼高。
沈遂意夾起一筷子山藥木耳,眼睛一亮,贊歎道:“阿姨,這菜炒得也太香了,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山藥!”
他的情緒價值給的很足,李阿姨笑得合不攏嘴,“你喜歡吃就好,安慕平時太挑食,有時候來來去去就吃那麼幾樣菜,可把我愁壞了。”
李阿姨在安家工作了幾十年,對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有一種看小輩的關愛,“他念了那麼久的高中,你還是第一個留在他家吃飯的同學呢。”
沈遂意嘴巴塞的滿滿的,含糊了一句,李阿姨沒聽清,安慕在他邊上聽得清清楚楚。
安慕眼神暗含警告,“沈遂意。”
沈遂意不說話了,李阿姨在裡面收拾廚房。她隻負責安慕的一日三餐,做完飯就走了。
沈遂意吃飯倒是很快,四個菜很給面子吃的幹幹淨淨,他端起盤子準備去廚房洗碗。
安慕:“放在桌上好了,會有人收拾的。”
“哎,可是李阿姨都走了。”
“待會會有鐘點工來家裡打掃。”
況且,也沒有讓客人洗碗的道理。
沈遂意想,安慕可能是不想讓他碰他家的東西。他把碗拿進廚房水槽,“好吧,今天謝謝你啦,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我請你吃飯。”
“不用。”
安慕拒絕他太多次了,沈遂意沒放在心上,他笑着和他再見。
他一走,屋子裡一下子就冷清下來。
安慕在衣帽間換下校服,準備去赴盛翎歌的聚會。
他和同齡人交情都很淡。盛翎歌是他唯一還在聯系的初中同學,他們的聯系還在維持不如說是盛翎歌一直在狂轟濫炸的騷擾他。盛翎歌是他初中最好的朋友,無論做什麼都會事無巨細的向他報備,一個月多達百次的邀約,安慕隻會月底象征性地去一次。
這次聚會的地點是一個私密性很強的俱樂部。
侍從拉開厚重的胡桃木大門,天花闆上,巨型水晶吊燈傾瀉而下。四周的牆壁上挂着一幅幅名家真迹。包廂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張紅木打造的方桌。真皮沙發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年輕人,角落裡一個男人神情迷幻地在抽煙。
盛翎歌這些年玩的越來越厲害了,身邊人疊代也很快,安慕的視線掃包廂裡的人,全都是他沒見過的面孔。
雖然早就知道他會來,可當安慕的身影真切地出現在視野裡,盛翎歌的呼吸還是猛地一滞,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揚起,周圍的空氣都被他的情緒感染,變得熾熱起來。他站起身迎上去,“你來了——”
“嗯。”安慕在他身邊坐下。
有人想來結交安慕,屁股還沒沾上沙發,盛翎歌一個眼神就把他們吓退了。
之前在啟德國際初中部,盛翎歌就有意無意排擠他身邊的人,安慕習慣了他驚人的獨占欲。
盛翎歌從初中起就沒念過書,能上高中完全是靠家裡的加持。念不出書,就隻能源源不斷地把錢砸下去。鸢尾高中是所有私立學校裡審核最嚴的,簡單的來說就是成績好家裡有錢才能念,光有錢還不行。
盛翎歌蠻想和安慕一個高中的,可惜他沒過鸢尾的入學測試。
餘光裡瞥見什麼,安慕眸光一頓。他沒想到這一次還有女孩。
她穿着淺紫色的連衣裙,長發柔順地垂落在雙肩,臉蛋小巧精緻,雙手交疊在身前,手指不自覺地揪着裙擺,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在一堆人高馬大的男孩中間,她簡直像一個洋娃娃。
安慕:“她幾歲?”
盛翎歌:“十六。”
見安慕有興趣,盛翎歌手指不自覺地敲擊着沙發扶手,細細觀察安慕的表情,“怎麼,看上了?”盛翎歌舉起酒杯,仰頭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卻沒能澆滅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煩躁,“擡頭,過來給我們安少看看。”
女孩低頭怯弱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盛翎歌的目光幽幽掃過身邊的人,跟班心領神會,粗暴地拉起她的胳膊,低聲道:“别給臉不要臉。”
盛翎歌介紹着女孩,視線卻一直凝固在安慕臉上,“她是我的學妹,最近家裡出了點困難,求到我頭上來了,搞笑吧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在安慕耳裡說不出的刺耳。
以前盛翎歌不是這樣的。
女孩默默流淚,淚水滴在地毯上消失于無形,她一瘸一拐抽噎着走向安慕,在安慕身邊坐下。離得近了,安慕更能聽見她壓抑的啜泣。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胳膊上還有粗暴的手指掐痕,安慕拉着她起身,“我帶她去休息室待一會。”
休息室不像外面那樣煙霧缭繞,落地窗前垂着質感厚重的絲絨窗簾,深酒紅色的色調濃郁而典雅。
女孩偷偷抹眼淚。安慕看向窗外,這家俱樂部位于市中心,樹蔭環繞,鬧中取靜,邊上就是本地最大的商場,有不少偷偷擺攤的人。
零零散散的攤位體量很小,大部分都是嘗鮮的年輕人,頭發花白的老人隻有一個。她的攤位上擺着手工編織的玩偶挂飾,五顔六色的,買的人寥寥無幾,攤子前的男生不知道再說什麼,逗的老人笑起來,兩人聊了一會兒,他掃碼買走了老人所有的玩偶,連正在編織的半成品都裝進了袋子裡。
安慕微微一怔。
女孩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安慕看向她,“在這坐一會,待會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被盛翎歌他們捉弄久了,女孩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遲疑了片刻,她道:“謝謝。”
安慕帶着她出去的時候,盛翎歌一夥人圍坐在一起,桌上堆滿了酒瓶,骰子散落在一邊。
餘光瞥見時雨晴,跟班踉跄着起身,醉醺醺地湊過去,“這麼早走啊雨晴,帶着安少玩幾把呀,你們在裡面快活了,我們還沒盡興呢。”
他明顯喝醉了,安慕沒理他,直接對盛翎歌颔首,“我們先走了。”
跟班被無視,心情自然算不上好,他不敢得罪安慕,矛頭指向女孩,“時雨晴,盛哥幫了你那麼多,你就這麼走了,有點過分吧。”
“這樣,你把這杯酒喝了,今天在學校裡那件事就算過去了。”周圍一圈人附和,“時雨晴,你可别掃了大家的興。”
時雨晴恐懼地看着他們遞過來的水晶杯,酒液表面像是凝結着一層細密的光膜,呈現出一種近乎純粹的金黃色。
她顫抖的指尖即将碰到杯壁,一隻手越過她拿起了杯子。
安慕:“我替她喝。”
“别……”盛翎歌懶散的表情僵在臉上,他來不及阻止,安慕仰頭一飲而盡。
酒液一觸碰到舌尖,強烈的灼燒感洶湧襲來,喉嚨像是在吞一團辛辣的火,這酒太烈,安慕的臉頰迅速泛起兩抹酡紅,從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頸,他不敢想女孩喝了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時雨晴呆呆地看着邊上的少年,安慕把空空如也的酒杯扔在盛翎歌腳邊,犀利的視線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盛翎歌,這麼為難一個女孩有意思嗎,這些年你到底在做什麼?”
安慕難以描述心裡的失望。
他帶着時雨晴走了。
司機早早在樓下候着,安慕把她送進車裡,叮囑道:“要去哪和陳叔說。”
“那你呢?”
“我和同學一起回去。”
時雨晴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在心裡。
“謝謝你。”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如潮水般湧動,喧嚣聲與車鳴聲交織在一起,忽然一道熟悉的鑽進他的耳朵。
“安慕?”
安慕回過頭,沈遂意手裡提着一個滿是玩偶的籃子,站在不遠處。
“真的是你啊,你在這做什麼?”
安慕的瞳孔迷離渙散,沈遂意越走近他,越能感受到空氣中馥郁的酒香,“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看他站不穩的樣子,沈遂意攬住了他的肩膀。
安慕靠在他肩上,呼吸滾燙,“一杯。”
沈遂意不信,“一杯能喝成這樣,白的混黃的,一大杯吧。”
安慕身子軟綿綿的,雙眼緊閉,沈遂意察覺到不對勁,他叫道:“喂,安慕,安慕!”
“這真是…”沈遂意氣笑了。這麼大一個人在他懷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