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沈遂意背着斜挎包，跟在他後面，“哎，安慕，你很讨厭我嗎？”

“沒有。”

不讨厭也不喜歡。沈遂意話太多了，他隻覺得煩。

九點上課，沈遂意踩着上課鈴走進教室，四點放學，他也是最早離開教室去參加社團活動的人之一。

但是今天沈遂意顯然沒有社團活動，他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跟在安慕身後，“啊，安慕，你好幼稚啊，你不會以為上課舉手告老師，我就會讨厭你吧？嗯？安慕。”

“你理理我嘛。”

“要不要吃薄荷糖？”他把手伸到安慕面前，手心裡放着一顆硬糖。

煩人。

沈遂意叽叽喳喳講個不停。安慕讨厭話多的人，十分冷漠地對他說，“我不要，你拿走。”

安慕加快步伐，想要甩開沈遂意。

按下按鈕電梯一路直達，停在一樓。

安慕微擡下颚，“你先進去。”

沈遂意：“怎麼了，電梯裡有怪獸？”

沒有，他隻是不想和沈遂意待在同一個空間裡，耳邊像是有一隻蒼蠅在嗡嗡叫。

“好吧。”沈遂意也不想逗他太過，順着他的意思，擡腳先進了電梯，他笑着揮手，“bye～”

沈遂意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安慕稍稍平複了心緒，明天他就要和老師說，把沈遂意從他的前面調走。

他實在是讨厭沈遂意。

第二天，出乎意料的，沈遂意沒有來上學。椅背上不見他的斜挎包，桌上也沒有他的書本和灰色筆袋。周圍安靜像是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窗外的梧桐樹枝桠在搖晃，葉影在教室的水磨石地面上蜿蜒，沈遂意空着的座椅像被剪掉一幀的電影畫面。

課代表在收作業，安慕右手無意識伸進書包夾層，指尖觸到了一顆水果硬糖。是沈遂意昨天硬塞給他的，課間休息的時候，沈遂意總會像嗅到花蜜的蝴蝶般轉過臉來，睫毛在晨光裡撲簌簌地顫，問他“要不要吃薄荷糖呀。”然後把東西放在他的的桌上，話就像夏日的蟬鳴一樣多。

今天格外安靜，寂靜凝成透明的膜，将整個教室的喧鬧都濾成模糊的背景。

放學前，老師叫住了他，“安慕，你過來一下。”

“你和沈遂意住在一起吧？他今天生病請假了，你幫他把今天上課的資料和作業帶回去。”

零星油墨斑暈在沈遂意的學号上，安慕盯着本子上沈遂意的名字出神，他的眉頭微微蹙起。昨天回去的時候還生龍活虎的，怎麼會生病呢？

班主任看他糾結的樣子，道：“你沒有時間就算了，我讓杜源城給他拿過去。”

入學表格上寫明了每個學生的家庭住址，杜源城也和他們住在一個小區，不過沈遂意在東區，杜源城在西區。安慕和沈遂意就隔了兩層樓，送一下最方便。

安慕接過班主任手裡的資料，“我給他拿過去吧。”

603，是這裡吧。

沈遂意的家門口就放了一盆綠植，看起來簡潔冷淡。

安慕按下門鈴。

等了一會兒，沒有人來開門。

病的這麼嚴重嗎？在安慕第三次按門鈴的時候，門忽然打開了。

沈遂意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見門外的人，他眉毛微微揚起，似是沒想到是安慕來給他送作業。

現在距離放學也有一段時間了，沈遂意不知道安慕等了多久，他解釋道：“這個門鈴壞了，下次你直接敲門就行。”

安慕把作業遞給他。

沈遂意接過，習慣性的挑起笑容，“要進來坐坐嗎？”

安慕：“不用。”

沈遂意：“那拜拜？”他一天沒吃了餓得很，急着出去吃飯。學校附近的餐館很少，要吃隻能點外賣。沈遂意剛剛起床，不太想吃重油重鹽的東西。

“嗯。”

沈遂意不像平時那般吵鬧，安慕竟然有種不習慣的感覺。

安慕到家時候，阿姨已經做好菜了。

桌上放着精緻的四菜一湯，女人正在端着米飯放在桌上，她的肌膚白皙勝雪，細膩得近乎透明，如墨般的長發柔順地垂落在後背，發梢微微卷曲，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媽媽。”

聽見開門的聲音，喬珊回頭，溫柔笑道：“木木回來啦，媽媽給你把飯盛好了。”

“我和你爸爸準備去你陳叔叔那，順便過來看看你。你待會要不要一起去。”

安慕：“我等一下要和盛翎歌出去玩。”

“那好吧。”喬珊想了一會才想起來盛翎歌是誰，“是你的初中同學對吧，翎歌現在在哪裡念書？”

安慕：“啟德國際。”

她坐了一會兒，拿筷子往安慕碗裡添了幾筷菜，摸了摸他的頭發，“那媽媽就先走了。”

沈遂意在小區邊上走了一圈沒有找到想吃的餐館，他最後還是決定回去點外賣。

回去路上，他遇到了一個美女。遇到美女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的長相和安慕有七分相似。

沈遂意盯着她看了幾眼，喬珊發覺他的目光，對他點頭示意。她的臉部線條柔美流暢，黛眉彎如新月，雙眸恰似兩汪清泉，嘴唇抿出一個微笑，實在是漂亮。沈遂意估摸着她應該是安慕的姐姐，他笑着打招呼，“姐姐好。”

喬珊被他逗笑了，她看沈遂意年紀和安慕差不多，笑着說，“你這孩子，我這個年紀，你應該叫我阿姨。”

“阿姨嗎？您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

見沈遂意一直盯着她，喬珊疑惑道：“我的臉上有東西嗎？”

“不是，您長得和我的同學有些像。”

喬珊驚喜道：“你是安慕的同學嗎？”

“是呀，我住在他樓下，我叫沈遂意，阿姨你聽他說過我嗎？”

安慕那個性格，哪裡會像是在父母面前提起同學的人，沈遂意不過是随口客套幾句。

喬珊想起了她來這裡的目的，她剛剛想勸安慕在學校多交幾個朋友，被安慕一打岔，她給忘記了。喬珊認真回想安慕的社交狀況，從小到大，安慕好像一個熟絡的同學都沒有。以後要是一個人去留學，身邊沒有說話的人那可怎麼辦呀？

沈遂意往樓道走，準備和喬珊揮手再見，喬珊想起自己的手提包落在了安慕那，和沈遂意一同上去了。

電梯間，喬珊看他唇色淺淡，關心道：“遂意，你吃飯了嗎？”

“還沒有，準備點外賣。”

“外賣多不健康呀，你要不和阿姨到安慕那吃吧，想吃什麼直接和保姆說，讓她給你做。”

沈遂意收起手機，“不太好吧，阿姨，我和安慕也沒說過幾句話。”

沈遂意看起來活潑開朗，喬珊有意引導他們成為朋友，“沒關系的，你們是同學呀，安慕他悶葫蘆一個，看着性格冷，其實脾氣很好的。你們住那麼近，又是一個班的同學，多來往來往也是好的。”

玄關門再一次打開，喬珊身邊跟着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安慕的目光在喬珊臉上掃過，眼裡閃過一絲無奈。從小到大，喬珊就沒放棄往他身邊介紹朋友的想法。

喬珊拿起手提包，叮囑道：“木木，遂意今天就在家裡吃飯吧，附近沒什麼飯店，外賣也不健康，你們是同學，要好好相處呀。”她又笑着對沈遂意道：“遂意，我和安慕爸爸還有事，你們先聊聊天，想吃什麼和李阿姨說。”

“木木，照顧好你的同學。”

晚上就安慕一個人吃飯，在家裡安慕放松不少，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頭發有些散亂。他們兩個進來的時候安慕在舀起玉米排骨湯，菜也差不多吃完了，現在桌上隻剩一個果盤。

喬珊走了，兩個人面面相觑。

安慕：“你想吃什麼？”/沈遂意：“我回家點外賣好了。”

安慕：“外賣不健康，這附近也沒什麼飯店。冰箱裡還有菜，李阿姨，炒幾個清淡點的菜，再切兩個橙子。”

生病了，補充維C總是沒錯的。

沈遂意沒想到安慕真要留他吃飯，他拉開椅子坐下，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客廳被布置得溫馨舒适，淺米色的柔軟地毯鋪滿地面，幾束新鮮的茉莉插在透明玻璃瓶裡，沙發上面随意搭着一條深灰色的羊毛毯，邊上的木質小茶幾上，攤開着一本翻開的書，書頁間還夾着一支鋼筆。

角落裡的複古留聲機旁邊堆疊着幾張黑膠唱片，都是些很活潑的歌，沈遂意好奇地看了幾眼，忍不住出聲，“沒想到你還喜歡聽這個。”

安慕神色平靜，“别人送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放在最經常看見的地方，也是很喜歡了。

安慕看他臉色蒼白，眼睛卻很亮，“你……”

沈遂意看向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