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祈霁:“嗷嗚。”
躲起來呀。
祈長夜無端想到,一顆幼小的蛋,在深淵裡咕噜噜滾着,孤零零的,沒有窩,不知道能去哪裡。
遇到危險,也隻能偷偷躲在角落,害怕得瑟瑟發抖。
像是看出祈長夜的想法,小祈霁晃晃他的手指。
哥哥不要難過。
我很兇,才不怕它們。
說着就張牙舞爪,擺出一副嗷嗷兇的樣子。
祈長夜眼底的墨色微融,垂下手指,輕輕籠住小祈霁:“還好。”
還好那天,他遇到了這隻小龍。
小祈霁愉悅地擺擺尾巴。
那天,它一找到哥哥,哥哥就把它撿回家了。
所以,哥哥最喜歡它!
深淵六層。
剛下到這裡,進化者們明顯感覺壓力和前五層截然不同。就連那被星石隔絕開的寒意,都刺骨了幾分。
謝荇取出一個密封的盒子,打開,将一串晶石手鍊挂在腕間。
祈長夜餘光瞥過,并未言語。謝荇卻笑着解釋起來:“這樣的星石手鍊,我還有很多,走一層丢一層都沒問題。”
“以後,我還會組建自己的進化者小隊,探索深淵,加入我的小隊,都能擁有這樣的配置。”
祈長夜淡淡開口:“想在這裡活下來,最好依靠自己。”
“借助外物,可以事半功倍。”謝荇搖搖頭,“上城早就研發出了許多先進的道具,這座下城沒有那麼多資源,當然也隻能說服自己,要靠自己的力量。”
“時代早就變了,在這些頂級的防護裝備面前,深淵也沒有那麼可怕。”
小祈霁轉過龍瞳,盯着他。
謝荇按住手鍊,挑了下眉,别過臉。
深淵六層,他們遭遇了比之前更多的怪物。烏城的進化者們花費一番時間,還算順利地解決了。
第七層入口,祈長夜對其他芙洛城的進化者說:“你們留在這裡。”
費爾看了過來:“怎麼,祈隊有額外的打算?”
“第七層是分界線。”祈長夜說,“要小心。”
簡短的三個字,似乎并沒能引起烏城進化者的重視。實力比他們低許多的芙洛城進化者都沒有意見,留在六層。
小祈霁盯着七層的斷口,似乎在想些什麼。
祈長夜:“怎麼了?”
小龍昂起腦袋,尾巴圈住他的手指。
“嗷。”
哥哥,我想去下面,更深的地方看看。
祈長夜:“好。”
他沒有問為什麼。
小祈霁抱緊他的手指,尾巴尖尖輕輕搖晃,上面的鱗片也一閃一閃,像深淵落下的星子。
祈長夜飛快給它的尾巴套上毛絨小軟套。
小祈霁歪頭,眨眨龍瞳。
“冷。”
“……嗷。”
它聽哥哥的!
第七層——
一個烏城進化者走在最前方,環顧左右,嗤笑一聲:“和上一層沒什麼區别啊,果然,深淵根本不可怕……”
話音未落。
整個深淵,驟然動蕩。
大地在撕裂,突如其來的地震讓許多進化者一下失去平衡,周圍的黑暗洶湧沸騰,瞬間逼近,伸出張揚爪牙——他們指間,原本還能持續一段時間的星石,直接崩碎!
深淵七層的侵蝕海嘯般襲來,來不及更換星石的進化者們就像赤.身裸.體暴露在下着冰刀的雪原上,身體連帶靈魂被活活剖開,慘叫四起。
下一秒,更加深邃的黑暗橫卷而起,瞬間撕裂原本的黑暗,撐起動蕩的深淵。
侵蝕被隔絕,進化者們得到解救,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起,發現庇護他們的黑暗……來源于那位眼眸冰冷的祈隊。
他的影子倒映在深淵的大地上,向四周黑暗蔓延,連接了無盡的深淵。
費爾心頭一震。
這是什麼能力?
他知道,三年前的祈長夜,精神力鼎盛之時,被人稱為“傀儡師”。那雙冰冷的金色眼眸,隻要對視,就能殺死一位頂尖進化者,輕松得如同操縱傀儡。
最開始,上城還以為是祈長夜能夠通過對視控制其他進化者,使其自殺。也因此,有人針對這一點,自以為是地研究出了克制他的方案。
直到後來,祈長夜血洗烏城,他們才意識到,他的能力根本不是什麼精神控制,而是最簡單,最直接的——精神力震懾。
精神震懾,強制臣服,直接扼殺,宛若神降。
亦如深淵侵襲,抵抗不了,就是死亡。
這樣的能力,有一個更加簡單的克制方法——比祈長夜精神力更強,就能無視震懾。
結果如何呢?
血洗烏城,那一夜血淋淋的陰霾,依然籠罩在烏城之上。
如今,祈長夜的精神力嚴重受損,甚至步入幹涸。但,依然沒有人敢輕易對他動手,衆人依然畏懼着,他掀盤的可能。
而現在,他所展現出來的能力,和“傀儡師”的描述,根本不同!
這又是什麼能力?!
費爾驟然後退,好像此刻,才真正直面了深淵。
“……”
另一邊,謝荇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腕,思緒停滞。
那串價值數千萬的星石手鍊、舅舅親手交給他的保命符,就這麼碎掉了。
僅僅是這個偏遠下城的小型深淵,僅僅是第七層的一次動蕩,就毀掉了如此珍貴的防護裝置,差點連他也……
十幾個進化者,最頂級的防護裝置,都擋不住深淵一次波瀾。
這個地方,沒人能保護他。
除了……
謝荇的瞳孔收縮,猛然擡頭,緊緊地鎖住那道修長的身影。
“我們回去吧。”
他聽見自己發涼的聲音。
“任務作廢,我們回去!”
他不能死在這裡!死在這個肮髒的下城!
謝荇呼吸急促,胸腔泛起尖銳的痛楚。熟悉的疼痛撬動他的記憶,很多年以前,他也曾這樣,像一個溺水之人,祈求着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那一次,他抓住了。
而現在,那個人沒有為他回頭。
祈長夜看着自己掌心。
他的小龍……不見了。
就在剛才,原本被他護在手中的小祈霁,憑空消失。
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被剝離了他身邊。
深暗的眼眸擡起,前方是塌陷的深淵,在動蕩中被割裂而開,隻留一片幽邃的黑暗,通往下層。
他向前一步。
“哥!”
身後響起謝荇的聲音,急促而劇烈,充滿哀求的意味。
“我走不下去了……我會死在這裡的!”
“我們一起回去吧……你說過……你以前答應過我,會保護我的!”
費爾匆匆取出一個密封盒子,将裡面嶄新的星石戒指套入手指。密封狀态被解除,星石接觸到深淵的黑暗,開始微微發光。
他感覺自己懸起的性命勉強落回胸腔,語氣微弱地開口,同樣也是懇求:
“祈隊,第三席大人有過命令,一定要保證他的親外甥活着回去。當年,大人也曾這麼庇護過你,這份恩情——”
祈長夜摘下指間的戒指,頭也不回,丢過去。
金屬戒指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滾了幾圈,撞到謝荇腳邊。
那枚毫無損壞的星石,一下一下閃爍,刺痛謝荇的雙眼,宣告一個宛若死刑的事實。
——祈長夜的選擇,并不是他。
這一刻,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撕去了僞裝的假面:“為了一隻怪物,你不要我了嗎?!”
祈長夜:“是。”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我告訴你。”
“無論何時,我隻會選擇祈霁。”
他向前。
毫不猶豫,躍下深淵。
……
黑暗深處,一隻小龍,艱難地在坎坷的地面上爬行。
鋒利的石塊,粗糙的砂礫,每一次爬過,都能磨破脆弱的皮膚,紮進血肉。
剛破殼沒多久的小龍,爪子還不堅硬,鱗甲還未長出,是條脆皮小龍……但,它也沒受傷。
因為,它的四隻爪子都套着靴子,身上的小衣服内外加絨,從頭到尾,就連尾巴尖尖,都被柔軟厚實的針織保護了起來。
毛絨絨的小龍隻是爬得有點慢,有點狼狽,從一隻被哥哥養得幹幹淨淨的小龍,變成了灰頭土臉的小煤球。
小祈霁昂起腦袋,輕輕“啾”了一聲。
沒有回應。
小龍慢慢垂下腦袋。
深淵如此龐大,隻有這道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
很快,小祈霁又開始爬行,踉踉跄跄,歪歪扭扭,卻沒有停下。
孤零零的小龍,努力地想要攀過高山,哪怕高山如此遙不可及,哪怕它還隻有一點點大。
攀過去,它就能再見到那個人。
忽然,小龍停住了。
那雙龍瞳倒映出了什麼,随後,小龍炮彈一樣,飛快沖了過去。
就像,長出一對小小的翅膀,在深淵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