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神廟并非單獨的場所,而是建築群的總稱。
他所居住的神恩宮位于神廟東側,穿過栽滿睡蓮的池塘和冥想之道,來到位于中心的聖域穹殿。
聖殿的穹頂雕刻着神祇與日月星辰,殿堂的主體由白色的大理石制成,日光透過彩繪玻璃投射出絢爛的光影。
這裡是教徒們每日禮拜之地,也将是不久後正式進入聖子職責的楚惟在公衆面前露面最多的場所。
離開聖殿,迦隐又帶着他去參觀了審判所、恩典花園、祭司塔、聖物庫等地。
楚惟倚在迦隐懷中,好奇地打量着白晝下恢弘不減的神廟建築群。
無論走到何處,每個神職人員和信徒見到他們時都會立刻停下手中事務,低頭行疊袖禮。
小楚惟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不忍他人的問好落空;在被迦隐阻止了幾次後才明白,原來身為聖子無須回應他人的仰望——如同神明永遠垂眸俯瞰衆生癡苦,從不回答。
他安靜下來,用不曾有過的高度和視角看向這個世界。
今後,他餘下的人生就要在這裡度過嗎?
這裡究竟是最接近神明的聖潔之地,還是又一個金絲白玉、牢不可破的鳥籠?
以及……被擁抱,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嗎?
小孩子惴惴地攀着成年人的脖頸,并不敢過分貼近,又總是有意無意想要靠過去——他告訴自己,隻是因為怕掉下去。
安全。他想。
在這個懷抱中,他得到從未被給予過的安全感。
過去他一直是不能停歇的無腳鳥,流浪在漫長的風暴中。
然而現在有人願意抱抱他。
從此,他與世界有了關聯。
聖子像隻皮毛柔軟的幼獸,警惕之餘忍不住親近。
大祭司察覺到了這份天性,彎了彎嘴角,卻冷不丁轉向與之前沒有任何關聯的話題。
“您知道,如果您不喜歡自己現在的名字,可以改。”他說,“聖子無須拘泥于凡塵俗世的繁文缛節。”
過去這些年,楚家恐怕沒有給這個孩子留下過什麼好的記憶。
那日他離開之前,講過“欠楚家的一切都已還清”這樣的話,仿佛已經下定決心,斬斷過往的一切。
既然如此,會不會連這個和楚家有關的名字也不想要了呢?
小孩沒想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沉思片刻後搖頭:“不用了吧。”
“為什麼?”
“我……沒有不喜歡這個名字。”男孩的神情帶着些天真而軟和的困惑,似乎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而且我好像很……懷念這個名字。”
這話聽來很奇怪,小楚惟今年才八歲,記事到現在不過幾年時間,哪裡談得上“懷念”。
可更奇怪的是,他總有種錯覺,好像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到出生之前的很多很多年,他就叫這個名字了。
他生來,就是要成為「楚惟」的。
“是嗎。”然而大祭司并沒有把這當作童言無忌,心弦振動,眼瞳中劃過一絲滿足的深意,“那就如您所願。”
“不過,以後也不會有人再用本名來稱呼您。”迦隐道,“您是全菲亞蘭地位最崇高的小殿下,無人的地位在您之上。”
換句話說,所有人都要對他使用尊稱,任何直呼其名的行為都将被視為逾矩和對聖靈的亵渎。
楚惟定定地看向他:“包括您?”
迦隐神色不變:“包括我。”
小聖子撅起嘴,眼尾失落地垂下。
但他從來不是可以随意撒嬌的孩子,過去不是,以後更不能是。
所以即便有任何想要的,也不會講出口。
大祭司将他情緒的微妙變化盡收眼底,什麼都沒有說。
*
他們結束了其他地點的巡禮,再度穿過聖域穹殿,來到此行的最終目的地:至高祭壇。
看到本尊之前,楚惟先注意到四周地面裸露的焦黑痕迹,似乎被火燒過,看起來有些年歲了,卻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修葺。
這在處處精美、時時維護的中央神廟中簡陋得反常。
他不解地看向大祭司:“這裡怎麼了?”
“以前種着花,後來被燒毀了。”迦隐對這裡曾發生的血流成河的教權争奪輕描淡寫,“一直在等待它們重新生長,所以沒有進行修繕。”
能被神廟這般重視,應當是很名貴的種類。生長在藥材世家的男孩對各種植物都很感興趣:“是什麼花?”
“艾缇瑟爾。”大祭司有意無意地問,“聽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