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看向聲源處,高大的灰衣神官對着石本卓怒目而視。
盡管聽聲音就知道不是心裡所想之人,楚惟看清安岩時心中還是不免有丁點小小的失落;下一秒又重新燃起希望:安岩總是伴随那位左右,既然前者已經回到神廟,是不是意味着……
灰衣神官快步向他們走來,把聖子擋在身後,看向灰衣執事的眼神充滿戒備。
矮小的石本卓不得不擡頭才能看到安岩,氣勢天然削弱一截;這讓他不爽很久了,可也沒有辦法。
主教派和祭司派不對付很久了,身為紅衣主教的二把手(自封的)和大祭司的二把手,石本卓和安岩更是怎麼看對方都不順眼,處處互相為難。
安岩冷冷道:“殿下不想與你有接觸,看不出來嗎?”
石本卓暗罵他裝模作樣,面上仍帶笑:“小殿下隻是與我還不熟悉。”
安岩懶得看他那套假惺惺的作态,直接扭頭問楚惟:“殿下,您希望這位執事來抱您嗎?”
小孩子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
石本卓:“……”
安岩沒有笑,眼神裡勝利的意味鮮明,語氣可以算作挑釁:“既然殿下已經做出了選擇,還請石本執事尊重。”
無論在教廷内部,又或者整個菲亞蘭大陸,聖子的意願就是神谕,任何人不得違背。
石本卓磨了磨牙,還在負隅頑抗:“但主教大人說……”
灰衣神官從聖侍嬷嬷手中接過小聖子,長腿一邁朝摘星閣的方向走去,掀起的衣角幾乎擦過仍在原地愣神的灰衣執事的臉:“既然如此,可别讓主教大人等太久。”
這話說的,好像怠慢主教大人吩咐的那一個反倒成了自己,石本卓牙都要咬碎了,怒火無處發洩,隻好狠狠瞪一眼金果嬷嬷,小跑跟上去。
楚惟被安岩抱着時姿态和同被迦隐所抱有很明顯的區别,矜持得恰到好處,既不會雙手摟住神官的脖子,也不會放任自己完全陷在對方懷裡;反正哪怕隻摟住男孩的膝彎,青年強壯的手臂也能确保他不會掉下來。
“如果殿下不願被某些人接觸,或者想要指定什麼人來侍奉您,都是您的權利。”安岩故意當着石本卓的面這麼說。
楚惟點點頭,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大祭司先生……”
他沒有說完,亮晶晶的眸子代替了未盡的話語。
安岩挑了挑眉,他早就發現了,在神廟的所有人中,小聖子對大祭司的依賴遠遠超過其他人,哪怕比較對象包括與聖子接觸更為頻繁的聖侍嬷嬷。
他答:“大祭司大人去拜月城選拔新的祭司候選者。”
拜月城是中央神廟附近最大型的城鎮,城裡的居民會來神廟進行祭典和參拜,教廷人員的日常生活補給也從那裡運來。
男孩眼中流露出一絲困惑與不安:“他不再當祭司了嗎?”
“不,不是這樣。除了中央神廟,其他地方也同樣需要祭司。拜月城是菲亞蘭最繁華的聚集地之一,地方祭司也是個很重要的職位,需要大祭司大人去主持工作。”安岩看出孩子的擔憂,補充道,“他傍晚就會回來。”
這個回答讓小聖子安下心來。
石本卓在一旁聽完了全部,撇撇嘴,腹诽着這位新來的聖子對誰患上雛鳥情結不好,偏偏是對那位冷心冷情的大祭司。
迦隐為人有多麼冷酷,他這個敵手再清楚不過。以前也有剛來的聖子被他那副看似有魅力的外表、那把仿佛很迷人的嗓音蠱惑,無一例外沒過多久就遭到了無情的疏遠。
大祭司想做的是中央教廷的掌權人,菲亞蘭的幕後皇帝,從來不包括離家兒童的養父、導師、心理醫生和青春期愛慕對象。
小孩子的真心就是這麼容易交出去,好像被捏在旁人手裡随意傷害是成長與犧牲的必修課之一。反正摔摔打打的也就長大了。
又或者,此刻受萬人景仰的聖子們根本活不到真正長大的那一天,就已成為深淵烈焰中的祭品。
這麼有一搭沒一搭想着,摘星閣已經到了。
為了表示對聖子的尊敬,紅衣主教領着數名主教、執事和審判官等在摘星閣樓下。
洛格托見到聖子,先是堆出熱情的笑容,在看清抱着他的人不是自己手下的石本卓、而是大祭司派的安岩時,神情有一瞬微妙的變化。
但他藏得很好,疊袖行禮:“見過聖子殿下!恕老朽近來一直不得空……”
他吧啦吧啦講着場面話,楚惟在高個子的安岩懷中居高臨下看着這個頭發斑白、面龐浮腫、廢話還多的人,初印象先扣二十分。
怎麼看都是迦隐——不,祭司派比較好。小孩想。
洛格托高舉雙手嘚啵半天,沒有等到聖子應聲,頗為疑惑地擡頭:“殿下?”
隻見小聖子問灰衣神官:“我可以不要跟他講話嗎?”
他神情淡漠,語調平靜,和問早餐可不可以不吃羽衣甘藍差不多。
不像故意羞辱,但造成的效果遠勝于陰陽怪氣。
性格嚴肅如安岩,也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還是當着主教派核心成員的面。
洛格托在中央神廟也算是德高望重,過去的聖子知曉他是何人後也不免帶上尊敬,哪裡受過這種輕視——尤其是當着手下的面!
他的視角看不見身後人的神态,但總聽見窸窣聲響。他疑心疑鬼,肯定有人在偷笑;回頭要好好整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