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時可能面臨死亡的未知,遠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懼。
楚惟用沒有被血紋纏上的左手小心地拿出雲絲帕包裹的椋鳥,小家夥閉着眼,安靜得像隻是睡着。
它已經進入了長眠夢境的彼岸,那裡有吃不完的谷物與果子,有不會受傷的翅膀,有永恒的富足和快樂。
這是人們為生命盡頭描繪的美妙願景,可是誰能保證前方等待的一定是天堂而非地獄?
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楚惟不知道。
他隻知道,一旦死掉,就像這隻鳥兒,再也不會對他啁啾歌唱,再也不會親昵地磨蹭他的指腹。
死亡……更像是虛無。空無一物。
從前幼小的孩子沒有心愛之物,對生命沒有惦念,如果總是要死的,就等着它來好了。
但現在不同了。
他在雪夜中被一雙手握住,有了牽挂和羁絆,有了放不下的事和舍不得的人。
他怕死。
他不想死。
小聖子把鳥兒捧在心口,隔着衣衫透過來的體溫換不回也喚不回任何。
他雙目緊閉,金色的漣漪在長睫上漾開,有什麼雪花似的撲簌簌下墜。
不偏不倚,落進丢在手邊的惡魔之眼中,混合着殘留的血迹,融成一滴它流下的,又是為誰而流下的淚。
據中央神廟幾千公裡的雪原魔窟中,沉睡中的巨獸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不安地、猛烈地抽動了下粗壯的尾巴。
對它來說不過是尾尖兒一次輕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痙攣反應,但對于菲亞蘭北部而言無異于一場地震,那個瞬間擴散至整塊大陸的能量波甚至連聖物庫地下室的幾人都感到了晃動。
石本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發生什麼了?”
埃德蒙擰着眉,簡單說了之前瞧見的古怪:“石本執事,密室可能有别人,或者别的東西在。”
石本卓大驚:“走!立刻走!”
連逃跑都不忘用袍子兜起金銀。
兩人到了門口,發現小聖子依舊留在原地,沒有起身的意思。
石本卓一拍大腿:“哎喲小祖宗诶,都要地震了,你可先别哭了!不就是當不了聖子麼?死不了喲!可一會兒房塌了把你埋地下那是真得死,到時候哭都沒處哭去!”
他一着急,講話帶了些家鄉的口音。
那根本不是溯夜鎮、甚至不像西部城鎮的腔調,楚惟卻覺得分外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
石本卓見小孩兒還在那傻愣着,怕萬一真傷了迦隐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從埃德蒙身上強行拽下外套裹住自己的手,斜着眼不敢看地上血淋淋的魔石,伸手要去拉楚惟。
小少年瞳孔中映出逐漸放大的讨厭面容,他一點都不想和這個人有接觸,這個角度卻很難避開。
就在石本卓即将抓住他的鬥篷時,發生了奇怪的事:前者的手被彈開了,像是和楚惟之間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
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石本卓卻感覺到手好像被誰咬了一口。
他第一反應是惡魔之眼,吓得渾身哆嗦去看,但手上并沒有血,楚惟身上沒有别的暗器,魔石依舊無聊地躺在地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
埃德蒙反應過來,大喊道:“是那個隐形的怪物!”
他不開口還好,這句有失偏頗的“評價”喊出來,一道刺眼的光芒自面前迸裂,差點晃瞎他的眼。
待那團光變得柔和些許,埃德蒙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重新看過去,目瞪口呆——
這又是個啥嘛!
楚惟同樣訝異地擡頭,看見香粢糕小偷不合時宜地、終于地顯出原形。
和之前想象的大小差不多,單手就能捧住的小團團,毛蓬蓬軟乎乎,像棵大号的奶金色蒲公英。
它有一雙黑豆子似的圓溜溜的眼睛,腦袋上兩個像角一樣的小小凸起,看不見爪爪,卻有對大得不和諧的、長着奶白羽毛的耳朵。
乍一看奶團子是漂浮在半空中,其實觀察會發現,全靠耳羽努力地撲棱才能飛起來。
雖然看不見小東西的嘴在哪裡,但憑它現在對着石本卓和埃德蒙炸開毛的架勢,也能想到龇牙咧嘴的樣兒。
它轉身看向楚惟,扇扇耳羽發出細嫩輕快的一聲:“叽,叽叽!”
媽咪媽咪,我來保護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