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打聽,忽地見一黢黑之物被人從車廂裡踢出,哐當一聲砸在街上,裡面的東西緊接着散落滿地。
待蘭沉瞧清是蘭玉階所贈的錦盒後,神色愣了愣,雖然他不可惜,還想過把東西給太醫院制藥避免浪費,眼下被燕赫一腳踹飛,他忍不住揣測燕赫此舉有何意思。
别的朝歌可能看不懂,但是主子這個舉動肯定看懂了,是催促的意思,他連忙讓蘭沉趕緊上車哄哄主子。
蘭沉對地上的錦盒視而不見,快速踏上馬車,踩着腳下的大氅坐下,随後馬車往茶樓的方向而去。
宴席随着入夜散去,蘭沉花了些銀子從掌櫃處打聽消息,得知李錦司去往煙花之地後,馬不停蹄去了目的地。
各式青樓叫人眼花缭亂,不知從何處下手,好在蘭沉清楚李錦司是愛慕虛榮之人,今日宴席雖是蘭玉階所設,但李錦司為了在膏粱子弟面前炫耀,定然會借機又招待一番。
果不其然,蘭沉在此地最大的青樓裡尋到了蹤迹。
顯然李錦司未料他會折返,便大大方方應邀上門,出現在蘭沉定的包廂裡。
彼時燕赫正伫立在栅欄邊,不知在眺望着何處入了迷,連李錦司進屋都不曾回首瞧一眼。
李錦司進來時便瞧見了燕赫,雖然覺得有幾分熟悉,但想不起來了,又逢喝了酒,更不曾多想,而是将注意力都落在蘭沉身上,二巡醉酒後言語上更無遮攔,帶着滿身酒氣笑道:“你貴為帝王面首,夜半不歸,冒着被殺頭的風險來見我,莫不是為了蘭玉箬的事吧?”
他能這麼斷定,隻因今日宴席所見蘭沉對蘭玉階的态度,猜測蘭氏兄弟二人生了嫌隙,何況此時邀他相見,以至他更笃定心中的猜測。
提及長姐,蘭沉眸光閃爍了下,并未急着接上他所問,而是反問道:“你怎知我不是為了下毒一事前來?”
随着話落,那邊栅欄站着之人回首看來,視線落在蘭沉的身上,更因他所言而多掃了眼李錦司,最後看到李錦司拎起了茶壺後,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李錦司想倒茶給自己醒酒,聞言手中動作停頓了下,斜睨着蘭沉許久,有些遲鈍道:“什麼下毒?”
他像是沉思了下,不理解蘭沉何出此言,接着說道:“什麼下毒?誰下毒?你有證據嗎?”
流水聲回蕩在屋内,待他端起茶杯時,還肆無忌憚朝蘭沉冷哼了聲。
他能這般理直氣壯挑釁,在蘭沉看來完全是意料之中,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即便尋到宴席中的舊人,又怎會相助自己去指證同流合污之人呢。
蘭沉想要打聽消息的方式很多,但他敏感的是蘭玉階當時給出的反應,且談及長姐後,李錦司對蘭玉階一改言聽計從的态度,若非掌握了秘密在手,豈會如此反常。
不過他既能來,能預料的局面都想過了,所以并非全無準備,當他看着李錦司喝完茶後,才不疾不徐道:“既然如此,那我在茶水裡下毒,你主動喝下了,是不是也我無關呢。”
他平靜的視線落在被下了瀉藥的茶壺。
事實證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效果立竿見影。
李錦司一聽,雙腿猛地發軟跪在他面前,快速伸手去扣喉,隻是滿腹酒水并無東西可吐,幾聲幹嘔下來臉色也跟着慘白,險些把黃疸吐了出來,氣急敗壞指着蘭沉怒嚎幾聲,“蘭沉!你給本少爺喝了什麼!快傳大夫!傳大夫!”
他對着門口大聲吩咐卻無人回應,因為朝歌帶着侍衛守在了門外。
李錦司意識到事态不妙,察覺面前之人已非當年那個天真的少年,連忙從地上踉跄起身,巡睃四周,視線落在栅欄的方向。
情急之下,他為了求得解藥,不惜威脅道:“蘭沉!你在宮外與男子私通,穢亂宮闱,罪不容恕!隻要你敢踏出這扇門一步,所有百姓便是人證!”
蘭沉靜靜看着他怒氣沖沖試圖要挾,轉眼看了看被指着的燕赫,雖然知曉李錦司此舉是為解藥,卻還是同情他的冒死之舉,專挑得罪不起的人惹。
他望着渾噩的李錦司,提醒道:“當年求學之時,夫子曾勸你日後慎言慎行,原來你貴人多忘事,還是一點沒記住。”
時隔多年,李錦司的确沒記住,甚至随着蘭玉階的庇護越發變本加厲,養成仗勢欺人的性子,眼下被反咬一口,受驚後又哪能聽得進去勸,權當蘭沉是害怕被人曝光這段關系。
他自以為是把柄,便抓着這點不放,隻手掐着喉嚨,擡袖怒揮桌上的茶具,面色猙獰盯着蘭沉,指着燕赫的背影說道:“你若不交出解藥,我現在便撞門,讓天下人瞧清你們苟且的嘴臉!”
他真不該低估了蘭沉的手段,如今想來不免覺得後怕,傳聞帝王患有瘋病,蘭沉能在宮中活兩年,豈非一點手段沒有,眼下仔細一看,他甚至懷疑蘭沉是否也染了瘋病,被放出來後逮着人就亂咬。
事實上,蘭沉不僅沒瘋,還因為在内宮待久了,耳濡目染前朝内宮之事多了,學會夫子曾言的藏鋒,經曆過去諸多事,他将敏感發揮在自保上,久而久之更能快速嗅到危機以求脫險。
此刻兩人對峙間,他專注對付李錦司,餘光忽見栅欄旁的身影動了動,倏地轉頭看去,發現是燕赫後才放松警惕。
李錦司順着他的目光扭頭,隻見燕赫回身看來,揚起聲音道了聲,“苟且?”
絢麗的燈火在他身後鋪開,可他陰郁的臉頰卻藏在背光的陰影中,難辨喜怒,看得李錦司背脊發寒。
因為燕赫有意隐藏身份,加之從前極少出宮設宴,所以李錦司沒能及時看破。
他上下打量燕赫華貴的衣袍,想從穿着上找到破綻,可是腦袋遲鈍轉了半晌,也沒在記憶裡找到相匹配的富貴人家,礙于不了解,他保持一慣盛氣淩人的語氣道:“你若識趣,便替我殺了蘭沉,今後必能保你榮華富貴!”
燕赫緩步靠近他們,行至兩人中間時,側目看了眼猙獰的李錦司,仿佛生了興趣,随後繞着蘭沉走了一圈,悄無聲息停在了他的身後,玩味的目光穿過蘭沉的落在李錦司身上。
蘭沉立在原地,出于不了解,也無法識破他下一步想做什麼,導緻他貼近自己時,連呼吸都跟着變輕,此刻燕赫站在後方,以一個極為緩慢的動作逐漸貼近自己。
當蘭沉的背脊觸碰到一個□□的胸膛後,身子瞬間繃緊,心裡竟也變得忐忑,腦海裡似有一根弦被強行繃直,注意力都落在了後方的動靜。
直到他眼角的餘光出現燕赫的側臉,未等他猜測這人接下來的舉動,臉頰忽地被一道力氣嵌住,毫無防備掰向一側端詳。
下一刻,燕赫突然向他靠近,驚得他屏住了呼吸,适才還從容應對的模樣染了幾分緊張。
其實什麼都沒發生,但燕赫見到他生動的表情時,眼底劃過一絲笑意,從前難得見到,此刻倒是生了些貪心,還想逗弄一番,讓這張出挑的臉蛋更活躍些。
奈何蘭沉的腦袋一片空白,并沒捕捉到異樣,甚至因為他們的臉頰幾乎貼在一起,姿勢親密到讓他走神,連耳邊絲竹管弦的樂聲忽遠忽近,滿眼隻有燕赫這雙沉郁淩厲的雙眸,恍然間,他腦海裡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
燕赫難不成真要和這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