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燕赫為何要給自己重賞,還是說别有用意,他想向朝歌問清楚時,卻見朝歌搖頭。
兩人立在偏殿前,隔着一扇門是前殿,如若細聽,能辨别出有朝政的交談聲。
蘭沉拿着腰牌沉默良久,收起腰牌後告辭離開。
出了太極殿,他被寒風吹得一個哆嗦,喉嚨不知為何有些發癢,忍不住掩嘴咳嗽了幾聲,與此同時,餘光見一宮女追了上來,來人正是他長樂殿的宮女元汐姑姑。
元汐抱着大氅小跑到他面前,聽見他的咳嗽聲後面露擔憂,“公子可要回長樂殿,奴婢給去請太醫給公子把把脈?”
說話間,她還從袖中掏出幾枚梨膏糖。
蘭沉披好大氅,接過梨膏糖吃下一顆潤喉,擺手示意不用太醫,又瞧見貼身的太監不在,問道:“長樂殿出了事?”
元汐道:“昨日内宮進了幾位伶人,人手不夠便遣了小青子去打理了。”
聽聞有新人入宮,蘭沉的心中并無波瀾,若有人伺候燕赫,自己也能閑下來處置宮外之事。
入宮以來,他一直把自己和伶人放在同樣的位置上,隻需盡侍奉的責任,不争不搶方能活着。
但思及此,他的腦海裡閃過昨夜燕赫所言。
“殺了所有人.....”蘭沉小聲呢喃。
不料被元汐聽得一清二楚,吓得她連忙左顧右盼,瞧見太極殿附近沒人才敢呼吸,随後滿臉驚恐低聲道:“公子,不可胡說啊,這可是在前朝。”
蘭沉知她被自己吓着,回了個安撫的笑道:“姑姑莫怪,這隻是......”他猶疑了下,還是選擇如實相告,“此言出自陛下口中。”
話落,更把元汐吓得不清,她在内宮侍奉主子十餘載,大小官人見過不少,但敢這般狂言的主子還是頭一次見。
好在她侍奉蘭沉兩年,多少了解這主子的性子,絕非是口無遮攔之人,而她作為女子,心思更加敏銳些,明白蘭沉不是在胡說八道,想必其中有難言之隐。
但即便如此,她作為下人自然不能追問,卻也有勸谏的責任在,隻見她走近半步,壓低聲說:“公子,聖意最難揣測,無論如何公子當以自身為重,此言萬萬不可被旁人知曉。”
蘭沉知曉她的顧慮,是不希望自己禍從口出,畢竟往後内宮的面首隻會更多,一個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從前他可以随波逐流,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可如今長姐之仇未報,他不能任性等死了。
蘭沉颔首應下元汐的同時,把袖筒裡的腰牌握得更緊,有了這枚腰牌,他出宮行事會更方便,不過在沒清楚燕赫賞賜的目的前,還不能輕易動用。
他看了看天色,回想離開太極殿時打聽了其中有誰在,掐算着時辰,想必太極殿裡的大臣很快要出宮了,這裡面有他要見的蘭玉階。
保守起見,他不宜直接出宮見人,如元汐所說,燕赫的心思無人能揣摩,何況得了賞賜還未謝恩,待見完蘭玉階後,他再尋機借謝恩打探燕赫的用意。
他掩嘴又咳嗽了幾聲,揉了揉發疼的額角,左右看了眼,“姑姑,去宮門。”
元汐原本想勸他回去歇息,見他神色凝重想必有事,二話不說便跟了上去。
日薄西山,天際冬陽漸漸沉下,餘晖如絲綢點綴天闊,離宮的長道邊上,高大的宮牆隐去兩抹身影。
蘭沉見到蘭玉階後并未寒暄,而是取出李錦司給的崇王府腰牌,“此物頗為貴重,我想兄長應當比我更需要。”
見到腰牌的那一刻,蘭玉階的眸色暗了下去,他怎會不知這枚腰牌是自己給李錦司的。
金陵城辦事,豈能無人脈?
他不必深思,便知李錦司定無路可走才會交出腰牌,他擡手緩緩接過,定睛看着蘭沉片刻,記起宴席上的烏龍,聯想到的這兩人的恩怨,無非下毒和打聽蘭玉箬的兩件事。
他不清楚蘭沉了解多少,試探性道:“學堂之事既已過,雲澤你......”
“兄長。”蘭沉突然打斷他的話,上前一步拉近距離續道,“我不會放過殺害阿箬姐的兇手。”
蘭玉階聞言神情平靜,面不改色道:“雖不知你從何打聽的戲言,但你若不放心,為兄到時候随你回家一趟便是了。”
蘭沉見他如此淡定,明白他是不會承認此事,無論事實如何,也不影響他心中的厭惡越發加深,他忍不住去想,蘭玉階看着長姐眼睜睜死在眼前時,是否如眼前這般冷漠無情。
他不敢往深處想,省得影響了今晚的食欲,隻道:“李錦司相告于我,至于說了多少,兄長自行問他便是,畢竟他為兄長所管不是嗎?”
蘭玉階溫聲笑了笑,欲回話之際,眼角的餘光見一抹行色匆匆的人影。
兩人轉眼看去,來人是蘭氏随從,上前行禮後并未禀報,隻是面色焦灼看着蘭玉階。
直到蘭玉階示意他不必見外,蘭氏随從這才低聲說:“家主,李錦司失蹤了。”
話音剛落,蘭沉眉梢一蹙,回首看向蘭玉階。
蘭玉階嘴角的笑容依舊,隻是眼底略帶意外,随後和蘭沉相視一眼,掂了掂手裡那枚崇王府的腰牌,無奈道:“雲澤,為兄都站在你面前,你還不相信這些事與我無關嗎?”
不過一日,未料李錦司竟會出事,正如蘭玉階所言,哪怕想懷疑也毫無線索,且不說此人今日在太極殿議政,眼下還站在面前,想動手殺李錦司都分身乏術。
昨夜私見李錦司一事隐秘,除非有人未蔔先知,否則李錦司絕不敢将腰牌的事情抖出去,此事疑點重重,偌大金陵城腳下,李錦司到底還揣着什麼秘密,才不惜讓人連夜處置了他?
蘭玉階見他不語,細細打量他,目光突然停在他白皙的脖頸處,那裡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咬痕,至于從何而來,又何須細想,刹那間,蘭玉階柔和的眸光裡劃過厲色,他壓下心底的不甘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宮歇息吧。”
蘭沉垂着眼簾默不作聲,等着蘭玉階先行一步再離開,卻見一隻手伸向自己的大氅,他揣在袖口的手倏地伸向藏着的匕首。
但蘭玉階隻是為了給他梳理衣擺,那動作輕車熟路,就像從前做過無數遍似的。
兩人比方才離得還近,蘭玉階窺着他細膩的肌膚,壓着聲音溫聲道:“雲澤聽話,為兄隻想補償你,三日後為兄會在宮外等你,若你願意,你想知曉的一切,為兄都可以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