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感,肯定比雲朵都軟綿。
當然,隻是想想罷了。
眼下丹卿如此傷懷,他還在觊觎他的狐狸毛,委實過分。
賠罪地斟了杯花茶,雲崇仙人捧給丹卿。然後拉着他扯東扯西,說了許多無用廢話。
丹卿聽得腦袋嗡嗡,用無奈的小眼神觑他:“你要說什麼便說吧,不用顧左右而言他。放心,我受得住的。”
雲崇仙人讪笑一聲,收了刻意作出的嬉皮笑臉:“丹卿啊,”他小心翼翼開口,“明晚天帝将設慶功宴,慰勞凱旋而歸的戰神及其天兵天将,同時,天帝他……”雲崇仙人難以啟齒道,“他将在宴上公布戰神與三公主容婵定婚的消息。”
丹卿愣了愣,很快,他嘴角漾起淺淺笑意。
看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并沒有牽連到戰神身上。
真好。
雲崇仙人怔怔盯着丹卿,猛地收緊掌心,不忍再看。
他此時臉上笑得有多甜,心裡就有多痛對不對?
可憐的小狐狸。
明夜顧明晝與三公主恩恩愛愛,他卻要獨自垂淚到天明嗎?
雲崇仙人本就是自凡間飛升的,太明白那些男男女女之間的愛恨苦痛癡。
不行,明晚他絕不能抛下丹卿孤零零一人。
他可是丹卿最好的朋友!
“丹卿,你記住,我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
留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雲崇仙人步伐堅定地離開。
徒留呆愣愣的小狐狸一頭霧水。
翌日,丹卿正在收拾寝宮,雲崇仙人來了。
他一把拽起丹卿,不由分說地把人帶到花藥宮附近的杏花林。
兩人擇案對坐,雲崇仙人微拂袖擺,桌上登時出現一堆瓷釉瓶。
雲崇仙人很有義氣地向丹卿介紹:“這些都是我用功德換來的美酒佳釀,丹卿,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丹卿咋舌地望着滿桌美酒,說不出話。
這麼多靈酒,沒個三四百年的功德,絕對換不來。
雲崇仙人飛升不過兩千多哉,日子一貫過得緊巴巴,對自己都摳摳搜搜的,卻對他那麼大方。
丹卿鼻子酸澀,眼眶發熱。
雲崇仙人斟了杯酒,遞給丹卿:“快嘗嘗,這可是上好的青梅雪露,很貴的。”
盛情難卻,丹卿感動地看了眼雲崇仙人,仰着脖頸,一飲而盡。
雲崇仙人又道:“這瓶是桃花醉,比青梅雪露還貴上兩分呢!”說着,便要擰開香木酒塞。
丹卿伸手攔住他,小聲道:“我也喝不完那麼多酒,沒開的,咱能退嗎?”
雲崇仙人憋着肉痛,搖了搖頭。
随即換上一副大方慷慨的模樣:“退什麼退,丹卿,你若真拿我當朋友,就别辜負我的心意。”深深看了眼丹卿,雲崇仙人斟了杯酒,敬他道,“咱們做神仙的,歲月漫漫如山河,沒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千年後再看,今日種種,不過雲煙罷了。丹卿,來,咱們幹一杯。答應我,今夜過後,明早太陽升起,你就又是從前那隻心大的懶狐狸了。”
丹卿:……
雖然不怎麼滿意雲崇仙人的用詞,但丹卿還是痛快地與之碰了杯。
就着肉脯幹果,兩人推杯換盞,對酌得很是惬意。
雲崇仙人搖頭晃腦、啧啧稱歎:“不愧是功德才能買來的佳釀,就是醇正。來來來,丹卿,咱們繼續喝。”
晚風陣陣,樹上杏花如落雪。
丹卿舉起酒杯,動作突然頓住。
澄淨的酒水上,不知何時飄了片杏花瓣。
水波流轉,杏花随之浮動,漾開纏綿的紋路。
丹卿就這樣憶起那幕尴尬又羞恥的場景。
彼時,天神般的男子就站在杏花雨中,他衣袍雪白,袖邊、衣領皆勾勒着精緻雲紋。
他踏空朝他們飛來時,沾染在他肩發上的花瓣還穩穩墜着,它們充滿了眷戀依存,仿佛不舍離他遠去似的……
丹卿倏地閉眼,合着杏花花瓣,飲盡杯中酒液。
他喝得迅猛且急,像是要将腦子裡的窘迫、忐忑等殘念全部抹去。
不知不覺,桌案倒了一堆空酒壇。
雲崇仙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正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丹卿僅剩最後一絲理智,他推了推雲崇仙人:“回、回寝宮歇息吧。”
雲崇仙人睡得沉,動都沒動一下。
趔趄起身,丹卿扶着桌案,打算召來祥雲,把雲崇仙人載回家。
結果雲是召來了,丹卿還沒把雲崇仙人拽上去,自己就從雲上倒栽下來了。
疼倒是不疼,丹卿拍了拍膝蓋上的杏花瓣,由衷覺得,若再執意騰雲,明日天宮定然會生出新的談資,就叫做“震撼我西天佛祖一萬年,昨夜兩個傻不愣登的神仙居然騰雲摔死了,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猛一搖頭,丹卿揮去這恐怖的雜念。
隔着重重模糊花影,丹卿一巴掌拍在雲崇仙人肩上,他明明瞧準了的,落掌時,卻拍到了他臉頰。
雲崇仙人疼得直皺眉,還在夢中不滿地呓語出聲。
丹卿吓得縮回手,鼓嘴嘟囔道:“說好的,你送我回家,這、這下可好,還得我出去找人,把你送、送回寝宮。”
地面鋪着軟厚的杏花花瓣。
丹卿踉踉跄跄地,行在望不見出路的杏花林。
引頸四望,處處皆是相似場景。
丹卿摸了摸後腦勺,徹底懵了。
蒼茫天穹,仿佛獨他一人。
丹卿頭暈目眩,杏影掠動間,他餘光似乎捕捉到一抹出挑的銀藍色。
那色彩快如流星,一晃而過。
丹卿怔了怔,想也沒想地追上去。
水青色衣袂拂打枝頭,帶起花瓣撲簌。
丹卿追了很久,追到他以為那抹銀藍隻是他的一場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沮喪地落在地面,丹卿蓦然回首。
那撇他心心念念的銀藍少年,竟立在杏樹下。
他背對着他,身姿颀長,氣質脫俗。
是已經長大了的小小少年啊!
丹卿揉了揉霧蒙蒙的眼,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盡管記憶裡隻剩一片模糊渾濁,但丹卿對少年的依戀之情,卻曆久彌新。
丹卿仿佛回到從前,回到還不能幻化成人形,與少年相依相靠的時候。
想也沒想,丹卿化作原形,如離弦的箭矢般,朝那抹銀藍背影射去。
“戰神大人。”伴随着吐字不清的話語,一隻雪白毛團摔在了容陵腳邊,它就地朝他滾了兩滾,直至滾到他們再無間隙,它揚起兩隻粉嫩的前爪,一把抱住他腳踝。
那毛茸茸的腦袋,還滿足地在他腿側蹭了蹭。
容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