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冽踉跄上前,他遲疑地伸出食指,顫抖着放到他鼻下……
被黑暗席卷的深夜,段冽倏地睜開眼。
他額頭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漬,一雙眼眸極黑極沉。
後半夜,段冽再也無法入睡。
隔着窗外輕淺的雪光,段冽望着榻上那點凸起的輪廓。
他終于不得不相信,那個他怎麼都看不太上的小少爺,是真的可能會死。
如此年輕的他,可能就這樣死在這場凄厲寒涼的大雪,死在這個偏僻狹小的古城,死在回長安回家的路上……
死亡并不是件多可怕的事。
但從沒有人,是為他而死。
隻要想到這點,段冽就特别茫然無措。
大雪過後,天氣初晴。
融雪天尤為冷清,段冽特意踩着積雪出門,買了兩床蠶絲被,加蓋在丹卿身上。
這日,段冽拎着熬好的藥罐子,剛踏進門檻,耳力靈敏的他便聽到很輕很輕的窸窣聲,似是自床榻傳來。
段冽早已不敢抱有一絲期待。
他面無表情擡眸,隻見榻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非常吃力地微微轉動,一雙眼睛仿佛盛着千言萬語也道不盡的委屈,因為含着參片,那氣若遊絲的沙啞嗓音,更是含混不清:“熱,好熱,救、救命。”
段冽忽然就笑了。
笑得張揚,笑得恣意。
丹卿艱難地望着段冽,真是委屈得不行。
他好像被困在太上老君的丹爐裡,再燒下去,他就要化為一縷青煙遠去了。
可恨的是,段冽居然還在嘲笑他。
丹卿氣得眼眶微紅,連睫毛都沾染了薄薄霧氣。
若非他此刻動彈不得,怎會向他求救?!
丹卿現在太虛弱了,就連舌尖抵住的那片苦澀參片,他都沒力氣推出去。
段冽快步将藥罐子放到桌面,大發慈悲般地取走兩床被褥,問丹卿:“冷嗎?”
丹卿如蒙大赦,他用力轉了轉眼珠,試圖告訴段冽,這樣就很好,他終于能喘口均勻的氣了。
段冽笑了聲,似乎腳步都輕盈起來:“行,那來喝藥吧。”
将湯藥端到塌邊,段冽慣性俯首,用拇指食指捏住丹卿下巴。
“張嘴,”撞上那雙懵懂清澈的眸,段冽愣了愣,這些日子,他面對的都是沉睡的人,有些事做得極其順手,竟忘記,此時此刻,丹卿已然清醒,“别動,我先給你取出參片,再喝藥。”
丹卿早就受夠嘴裡的那股苦澀味了。
他眨眨眼睛,表示期待。
卻怎麼也沒料到,“取參片”竟然是一件這般羞恥的事情。
丹卿渾身軟綿,手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可段冽指腹觸在他臉頰時,卻有灼熱的溫度。
他微微用力,迫使他張開嘴。
緊接着,他指尖探入他唇中,将那片被他唾液濡濕的參片取出來。
丹卿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等等,那些晶瑩的液體,都是他的口水?!
神奇的是,段冽居然也沒嫌他髒。
他面色委實鎮靜得很,就跟捏着一片幹淨參片似的。
丹卿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頭皮都在發麻,身體裡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羞恥與窘迫。
從沒有人這樣對他。
丹卿突然好後悔。
他覺得,比起忍受燥熱,這種尴尬更為緻命。
嗚嗚,他能不能申請回到沒醒的那一刻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