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有一點,”女孩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現在不怕了。”
腳下的雲海似乎永無止盡,但兩人下落的速度卻越來越慢。終于,林烈之松開氣球,兩人站在了松軟的雲層上。
女孩試探地踩了踩腳下的地面,發出驚訝的感歎:“這是我的夢塔?還有這樣的地方啊。”
“是啊,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厲害哦,”林烈之蹲下身讓自己能與女孩平視,将藍寶石手鍊在指間捏碎,一扇門顯現在兩人面前,“現在該起床了。”
“下次我再做噩夢,你還會來嗎?”女孩向門内邁出一步,依依不舍地回頭。
過輕的年紀讓她記不起這所謂“噩夢”便是夢塔失控,她記得的隻是一個一身黑衣,古銅色皮膚,把頭發剃得很短的男人,他看上去不大好接近,但她意外地不覺得恐懼。
“當然,”林烈之笑答,“無論你什麼時候做噩夢,我都會趕過來。”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霧氣般的雲裡。
林烈之跟着走出門外,一陣早已習以為常的眩暈之後,他緩緩睜眼,隻看見一片漆黑。他花了幾秒鐘适應黑暗,冰冷光滑的玻璃罩沉默在他的頭頂。
他打了個哈欠,在造夢艙裡翻了個身,從仰躺變成側卧。
“林先生,您已圓滿完成本次任務,請進入休息室稍作調整。”
機械的電子音适時地響起,林烈之歎了口氣,小聲嘟囔:“真是小氣,多躺一會兒都不肯。”
玻璃罩緩緩打開,屋内的燈光配合着林烈之雙眼适應光線的進度慢慢照亮。他翻身坐起,機械左腿無意間與造夢艙碰撞出清脆的一響。他與接班人點頭示意之後走出門外,腳步沒有絲毫粘滞。
他選擇性忽視了隔壁休息室敞開的大門,拐入電梯,剛想按下通往頂樓的鍵,便有接收新消息的提示音在電子腦中響起。
林烈之摸了摸後頸植入芯片的突起,喚出隻有他看得見的光屏。
“來我辦公室一趟。”發信人是警衛司主任方琦宇。
林烈之一怔,轉而按下了四十五樓的鍵。
推開方琦宇辦公室的門,便有一陣清風撲面而來,另一端立着一張與戰艦操作台大同小異的辦公桌,屋内除了方琦宇還有一個戴眼鏡的陌生人。
林烈之跨過觸感真實無比的草坪和灌木,拉開椅子,在滿室芬芳中坐下。
“累了吧,來喝口茶,”方琦宇笑眯眯地斟滿茶杯推到林烈之面前,從眼眶裡伸出來的小型攝像機用漆黑的鏡頭對着林烈之,“偵查司沒盡責,漏了修普諾斯這條大魚,這個任務本應該交給讨伐司的。”
“修普諾斯”是一個潛入他人夢塔作亂的造夢師團夥,稱之為恐怖分子也不為過,是管理局讨伐司的主要剿滅對象。
方才林烈之在夢塔裡遇見的男人名為蔣秀安,是“修普諾斯”的高層人員之一,是個無論殺死多少次都能複活的刺頭。他自稱“不死鳥”,但管理局的造夢師都習慣喊他“蟑螂”。
“沒什麼,要動用讨伐司,那才是大材小用。”林烈之微垂下頭,抱着不喝白不喝的心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介紹一下,這是屈文。我已經把他的資料發給你了,從今往後,他就是你執行任務的搭檔。”
又來了。林烈之不動聲色地瞥一眼那名戴着眼鏡的男人,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身體改造的痕迹。
方琦宇見他沒什麼反應,繼續道:“小屈各項指标都在警衛司中名列前茅,我相信你們一定會發展成為很好的搭檔。”
見林烈之低頭不語,方琦宇歎了口氣,想起什麼似的,意有所指:“人類如果一直活在過去裡,早和老虎獅子一起滅絕了。”
“我還活得好好的,主任。”
方琦宇敲了敲攝像機仿人骨的外殼,另一手緩緩下滑,伸入了辦公桌旁的抽屜。“咔嚓”一聲響,他倏然掏出一把槍來。
一發子彈打在林烈之眉心。
林烈之仰面倒下,椅背截住了他的去路,紅紅白白的混雜液體流下他的眉心,從鼻梁兩側向下延伸,乍一眼看去像戴了一個猙獰的面具。
屈文驚詫地瞪着兩人。
一個虛影從林烈之的“屍體”上浮起,被爆了腦袋的林烈之消失不見,一個完整的活人坐在他面前。
“您也沒必要每次都來這麼一出,我答應就是了,”林烈之無奈道,“别總是把全息投影用在對下屬的整蠱上。”
方琦宇滿意地笑了,并對他的建議充耳不聞。他目送林烈之離開辦公室,那個攝像機繞着金屬杆轉了轉,示意屈文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