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市走,人便越來越多,最後已經到了需要開路的程度。
“殺了他們!”
“殺!”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徹整條街,平日裡用來演出的戲台上,商家人站在上面。哪怕底下的人對他們怒目而視,商父依舊沉穩以對。
“諸位,冷靜,冷靜!”
啪,一顆雞蛋砸在他華貴的衣裳上。
顧白不由得輕笑出聲,隔老遠他都能看見商父頭上暴起的青筋,不得不說,忍得真辛苦。
“大家之前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那些修仙的人哪個不會點法術,栽贓陷害那是手到擒來,難道大家都忘了八百年前,這些人是怎麼殘害我們的了嗎?”
商父義憤填膺,就差指着顧白說他是個惡人。
底下有人回他,“早八百年的老黃曆了,現在拿出來,你是不把陛下和其餘兩界定下的合約放在眼裡嗎?”
商父呵呵一笑,“你可以選擇相信他們,可總有人會記得往事,我兒就是被他們下了詛咒,才不得不活得如此痛苦。”
說到此處,他聲淚俱下,“可他依舊沒做任何錯事,如今卻被那個所謂的顧仙師扣上這麼大罪名,我如何甘心!”
顧白不由得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商父,這人腦子被狗吃了?真以為有人信他?
下一秒,一句國罵湧出口,真有人信啊!不是這托請的這麼明目張膽嗎?
顧白還在感歎商父的白癡做法,一旁的奚長漠卻清楚如今的局勢。
八百年前,三界修好,簽訂了維系至今的合約,可總有人家裡往上數幾代,那些長輩死在修仙界以及魔界人手裡。
這些仇怨,不是八百年過去就能抹除的,商家這次的計劃,便是用這旁人看來猶如白癡的說法,來煽動心底猶存恨意的人,以此達到自己的目的。
啧,他忽然不耐煩出聲,“葉秋梧怎麼養了一群廢物,八百年都搞不定自己的天下。”
“顧仙師,既然來了,為什麼不敢露面!”
商父驟然将矛頭指向顧白,目光一轉,看到司徒無禁哼笑兩聲。
“司徒校尉都帶着山宵刺押送顧仙師了,大家還要相信他嗎?”
顧白感覺一口鍋咣當一聲扣在了他頭上,他無奈看了眼司徒無禁,一抖衣袖上了戲台。
“商老爺唱的一出好戲,怎麼,獨角戲唱的不過瘾,還要别人來作配嗎?”
顧白一出口就是老陰陽怪氣了,來啊,看是你商家厲害還是上甯宗厲害。
商父擰眉盯着顧白,語氣不善,“顧仙師能耐大,随意編排我們也不敢說什麼,但還請您高擡貴手,放過我那苦命的兒子。”
“我怎麼記得商陸沒事就與同僚在青樓裡把酒言歡,交流詩賦,又長得玉樹臨風,膘肥體壯,整日裡油光滿面,對誰都能賦詩一首,這看着一點都不苦命啊商老爺。”
人群裡忽然響起一道略帶嘲諷的聲音,明明話中沒有一點罵人的痕迹,卻偏偏所有人都聽出了不對勁。
顧白詫異看過去,卻看見一個帶着面巾的少年朝他眨了眨眼,變戲法似的指尖出現一枚玉佩,晃了晃後少年消失在人群裡。
商父被這幾句話刺得伸出的手都在顫抖,他差點丢了一貫的從容,怒斥道,“污蔑是要坐牢的,你們如此污蔑我兒,不怕遭報應嗎?”
顧白歎為觀止,太會演了,放現代娛樂圈裡高低是個影帝。
但他并不想搭理這個隻會搬弄是非的人,隻是轉身面向底下的衆人,高聲道,“我知道大家把這兩位請到戲台上來是為了心中的公正,我向大家保證,大家所見的一切皆是事實,若有一絲弄虛作假,我會自請進入裁決機,上甯宗絕不會袒護我!”
他神情堅定,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在底下人的心上,直接杜絕了某些人拱火的可能性。
說完,他轉身面對商父,一步步逼近。
“你說那些記憶作假?商老爺,難不成江柳拼着魂飛魄散也要保下商慕是作戲?商慕跪在堂下也不肯認下錯換得生的機會,這也是作假嗎?”
“難道洛甯這麼多人把你們從金銀窩裡拖出來,是嫉妒你們有錢有權嗎?”
“整個洛甯都認為你們犯了罪,可你們還在為自己做着狡辯,是視律法于無物嗎?”
商父一抖衣袖,忽然湊到顧白耳邊低語,“那又如何,修仙界管不到人界,而在人界,商家垮不了,同樣,我也不會有事。”
說完他後撤一步,陡然變幻出一副哭訴得模樣,“我們對商慕不可謂不盡心,你為何要針對我們!”
他嘴角帶着一絲笑,緩慢對顧白做了個口型,“來了。”
“刺史!”底下,司徒無禁躬身行禮。
擁擠得人群陡然讓出一條路,來人一襲暗綠官袍,身材高挑,步伐沉穩,一步一步走上台,在顧白面前站定。
微風拂過他的衣角,微弱的檀香彌散開來。
“顧仙師,好久不見。”
聲音溫潤,卻又像帶着未化的雪,涼意掃過心頭。
顧白側身,一張出乎意料年輕的臉龐映入眼簾,他雙手交叉,行了一個三界禮,“柳大人。”
柳尹判回了一禮,周身鋒芒全部收在他内斂的眉眼裡。
他臉上神色淡然,偏頭看向台上的人。
“商笛中,你的禮我已送回商府,我來隻是迎顧仙師回府。”
柳尹判聲音冷清,猶如寒冬的雪花一點點落在商笛中的身上,轉眼間便凍上三尺厚的冰。
“不可能!”
顧白甩手握上半枝蓮,鋒利的劍身架在商笛中的脖子上,“為什麼不可能?是之前柳大人收了你的禮,你覺得萬無一失了?”
一直在身後緘默無語的李清歌沖上前,惡狠狠撲向柳尹判,“年年我商府送給你黃金千兩,你現在卻說不收?”
柳尹判往後避了一步,面無表情的拍拍衣袖,“商夫人,柳某隻不過是奉旨收禮而已,你的那些金銀早已用之于民。”
言畢,他若有所思道,“你不會真的覺得陛下沒盯上商家吧?”
戲台上的兩人沒了一開始的高高在上,隻剩徒勞的靠在一起,惡狠狠的盯着顧白。
顧白靈力灌注劍身,臉上無悲無喜,恍若高高在上的神,審判着底下的人。
“柳大人,既然要問斬,不如就讓我來做這個劊子手?”
這話一出,底下的人紛紛叫好,都在叫喊着動手。
奚長漠卻忽地皺起眉,不對,這個狀态來的太早了,他的靈魂現在還承受不住。
顧白感覺自己在一點點脫離本身的情感,這種狀态不對,他知道,卻不想掙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令他越來越依賴。
他看着自己提劍刺向眼前的人,世間有對有錯,錯就要抹殺,這是規則,是他的天職。
既是天職,那便要執行,這個想法越來越大,最後,劍身靈力暴增。
“哔——一級警告,一級警告!”
許久沒上線的007發出刺耳的警報,“強制昏迷啟動,警告!警告!強制昏迷啟動!”
半枝蓮忽地沒了支撐,墨綠色的劍在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消散,光點湧入顧白的身體。
一抹紅色身影接住軟倒下的人,同時兩團黑霧打入商家夫婦的身體裡。
而顧白安靜的躺在奚長漠的懷裡,平日裡總是帶着笑的臉龐此刻隻有冰冷。
奚長漠抱起他,身後,商家兩位已經沒了氣息,一縷未散的魔氣從商笛中胸口跑出來,轉眼又消失不見。
“柳尹判。”
柳尹判無奈攤手,“我知道,後續我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