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進城的人排成長隊,接受檢查,這個時間點出城的人少,顧白便頂着一些人的目光神色自如的走出去。
出了城門,他便循着記憶往孤墳方向去,偶爾有路過的三兩人,還能聽到幾句議論的話。
“那鬼怎麼還在啊,我這日日都要出城,天天看着白衣鬼,忒瘆人。”
“你沒聽說啊,那鬼是守着心愛之人,哪能離開,說不定得請人來,才能将這鬼驅逐。”
小土路上人不多,這些話穿過花花草草,不知道傳到了哪裡。
天倒是越來越熱,明明上午和無涯道人聊天的時候還是剛下過雨的微涼,現在卻已經有了幾分悶熱。
走了片刻,在一片枝繁葉茂裡,顧白終于找到了熟悉的地方。
人來來往往,無人在意之處,平整的地面多出來一個大坑,而坑沿沾着一白衣男子。
男子隻是站着,白色衣擺毫不在意的被風吹來吹去,通紅夕陽也為他添不上一縷暖意,似是這人天生便霜雪滿地。
他膚色有些蒼白,連日未梳理的青絲已經微亂,再也不複往日的規整。
顧白随手打開一枝樹桠,靜靜看了片刻後,才出聲打破了安靜。
“舟閣主,天色已晚,還不回去嗎?”
舟扶疏眼眸似是動了一下,又似是沒動,一片寂靜裡,隻有被晚風掀起的發尾回應了顧白的話。
顧白抱臂靠在一棵樹下,并不走上前,隻隔着一段距離,無目的地說着話。
“我來的路上,恰巧碰上葉秋梧說後天宮裡會舉辦宴會,既然遇到了,我就順帶替她邀請一下你。”
“你站在這兒兩天,京城裡倒是傳言不斷,還有許多先生連夜趕出來一篇故事,閣主現在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人主不歸逃了,之前我隐約能感覺葉秋梧有自己的計劃卻并不清楚,現在我知道了,她是為了殺死不歸,與你們都一樣,隻有我傻乎乎的,說是去救卷丹,實際上,什麼都沒幹成。”
顧白的聲音并不大,與慢悠悠的夕陽卻很相配,話及此處,舟扶疏身影動了一下
他微微用力起身,慢步走到坑沿,看了兩眼便将視線重新放到舟扶疏身上。
“我見過方素問,并且與他聊過幾句,就在你破他陣法的時候。”
舟扶疏眨了下眼,擡起眼眸,兩天沒喝過水,他嗓音已經有些發啞,“那時你在?”
顧白歎口氣,伸手将那朵桃花拿了出來,“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還說,亡命牌血氣太重,未來千萬不要迷了心智,這朵桃花可以幫你壓制血氣。”
舟扶疏怔愣在那裡,垂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卻不敢擡手接過。
直到他手心流出嫣紅鮮血,他無知無覺,半晌,才輕聲開口。
“我找不到他。”
顧白疑惑皺眉,“什麼?”
舟扶疏眼底無光,眼眶看起來有些紅,但卻幹澀一片,狼狽不堪。
他盯着已經成了深坑的孤墳,呢喃着不知道這兩天不知重複了多少遍的話語。
“我找不到他的屍骨。”
那聲音竟有些哽咽,無端的令人感到難過。
一把詭異靈火燒在方素問身上,那是顧白親眼所見的畫面,而如今,靈火的主人茫然的問出這句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舟扶疏松開握緊的手,任鮮血流下,“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沒想活着出來。”
“而我,也沒想活着回去。”
“隻是,我還是殺了他。”
“最後那一刻,他收了所有的靈力。”
“他總是這樣,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每次都是。”
……
舟扶疏斷斷續續的說了很多,像是要把憋悶在心裡的全部吐出來。
最後,那朵桃花被舟扶疏拿走了,他離開時,周身的慘敗消融在夕陽裡。
自此地走出去,他還是無念閣那位高冷無塵的閣主,是壓在那些長老頭上守住了閣主之位的天才。
隻是離去的那一刻,他對顧白留下了一段話。
“從師父加入逢開始,他便沒想過活着,哪怕我沒能殺了他,最後他也會自殺,顧仙師,有緣再會。”
顧白靜靜看着他離開,最後朝着深坑拜了拜。
方素問沒給自己留活路,因為自他加入逢之後,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不管他有何苦衷和計劃,總有無辜之人因他而死,總有人被他所殺。
這師徒二人也算是心有靈犀,也許死亡,就是兩人共同選出來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