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院左側的書屋裡,一豆燭火安靜燃燒,室内一片靜谧,隻有躺在書桌上睡得小肚子一鼓一鼓的胖胖團雀時不時啾啾叫兩聲。
團雀通體雪白,隻尾巴尖上落了一點墨迹,看起來煞是可愛,顧白暈的四平八穩,一連睡了好幾個時辰,還做了個好夢。
忽然,他猛地一蹬爪子,從夢裡掙紮醒來,豆大的黑眼珠濕潤潤的,他甩甩頭,忽覺不對,再甩甩頭。
!!!
他怎麼還是團雀?符篆起效的時間這麼長嗎?可明明齊年說最多兩個時辰就失效了啊!
他驚恐地張開翅膀,金雞獨立似的抖抖爪子,然後因為滾圓的肚子而失去平衡摔倒在桌面上。
雪白翅膀難堪的蓋住鳥臉,他堂堂上甯宗的顧仙師,妖族的祭司,居然自己把自己給坑了,實在是沒有天理啊!
他宛如死鳥一樣躺在桌面上,片刻後又掙紮着爬起來,翅膀尖合在一起,爪子勉強盤起,“所見皆真實,幻念即妖魔,破!”
短暫幽光亮起,又迅速熄滅,顧白睜開一隻眼上下瞅了瞅,好的,沒用。
他沒有放棄,繼續換了個術法,“左木右影,萬念歸零,赦!”
接連嘗試幾個咒語之後,他終于放棄了,沒用,一點用都沒有。
到了最後,他開始胡編亂造,“讓我恢複吧,急急如律令。”
這聲落下,門外忽然有了動靜,一人端着一個木盤子好整以暇地站在門口看他。
他吐着舌頭不情願地給了那人一個眼神,登時吓得渾身毛都炸了起來,奚,奚長漠?!
那站在門口的人一身标志的紅衣,不是奚長漠又是誰?
此刻他一手拖着木盤如往常般坐在書桌前,拿起盤中放着的一個白瓷瓶,打開瓶蓋撒了一些粉末在布巾上,淡淡藥味飄到了顧白靈敏的鳥鼻子裡。
他炸着毛心裡卻在想奚長漠哪裡受傷了,難道是被他撞傷了,不能吧。這般想着,他的眼睛不由得開始上下掃視奚長漠的胸口,沒看出來哪裡傷到了啊?
他正胡思亂想時,那布巾忽然直愣愣地伸到了他面前,不等他反應,兩根手指輕松地打開他的翅膀,布巾一把按到了翅根上。
細微疼痛終于提醒他之前發生的事,若不是奚長漠為他上藥,他可能就發現不了翅膀根裂開了一個小口子。一時間一人一鳥安靜至極,隻剩下上藥的聲響。
顧白被布巾撓的有些發癢,不自覺地眯起眼睛,享受某人的精心照顧。
奚長漠上完藥,将東西放回木盤,看着躺在桌面的團雀神色不定,最終在對方投來疑惑的視線時,才伸出手指點了點鳥頭。
“既然撞到我身上,那就跟在我身邊吧。”
“!”顧白鹹魚翻身而起,不行,他還有事要做,那幾個靈官長這兩天絕對會找他麻煩,計劃已經開始了,缺了重要人物還怎麼進行下去?
然而,他的反駁在奚長漠聽來就是一連串的,“啾啾啾,啾!”
“看來你也很高興,那就這麼說定了。”
誰跟你說定了!顧白怒而跳起,扇着翅膀給了他一拳,逆徒!!!
等等!逆徒?他在說什麼?他哪來的徒弟?
顧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道電流劃過,他忽然反應過來,随着時間流轉,他好像越來越能接受前世的自己了,連帶着那些記憶都深紮在他心底,成了他曾親身度過的經曆,而這一切變化在看到神侍召出來的那道身影之後更加強烈。
他安靜下來,開始思考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而這一切落到奚長漠眼裡,就成了他不知為何忽然沮喪起來。
奚長漠微微皺眉,“至少也要養好傷再走。”
顧白敷衍的啾啾兩聲,示意他自己玩去,别打擾自己想事情。
奚長漠扯扯嘴角,不知在嘲笑什麼,一雙眼睛翻湧着陰暗潮流,片刻後,他起身離開,書房裡又隻剩下了顧白一隻鳥。
在洛甯,顧白第一次夢到前世的自己,那是他似乎為了阻止那些黑氣逃脫,将自己作為容器與其同歸于盡。
而第二次,便是在京城,人主不歸打開了他的封印,似乎他的身體裡還封着另一個人,那個人想要吞噬掉自己,重現于世,最後卻失敗了,還讓他恢複了一部分記憶。
就是從那天開始,他下意識地認為自己要按着記憶裡的路線行走,此來妖族,也是因為他的記憶斷在了京城事變之後。
似乎,好像,他和那位讓三界念念不忘的淩泉仙尊,從來都是一個人,哪怕他已轉世多年。
千年前,顧白降生于蒼嶺山脈,他為守護三界而來。
如今,他繼續走在了既定的道路上,妖族禁地,是他為自己設下的最後一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