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早春總有接二連三的雨,老一輩稱為凍花雨,花要冷過才開得好。往年三四月間,唐粒總和陳海米去園林看花拍照,跟養父們踏青,今年在忙碌中度過,隻在車裡欣賞過窗外花事,連最喜愛的梨花都沒能好好看看。
長樂府落成典禮暨業主答謝酒會順利召開,之後是清明節假期,唐粒和周憶南沒安排工作,坐慢火車去蒼鸾山遊玩。
謝某誤入傳菜口摔傷案事小,劣質建材案使唐粒憤怒,華夏山河的總經理能拿幾百萬年薪,依然利欲熏心,漠視人命,完全不去想發生塌樓事件的後果。
劣質建材案涉及面廣,要做的事也很多,唐粒情緒上有些壓力,但除了工作,人得有生活,出來透透氣,散散心,對她而言是回血。
雲州西站到蒼鸾山所屬縣城有幾趟慢車,全程300多公裡,沿途停靠26站,自20世紀70年代通車以來,沒漲過票價,最低隻要幾塊錢,因而成了沿線山區人民的趕集車。
山民帶着活雞活鴨登上列車,前往縣城集市銷售。唐粒蹲着跟毛茸茸的小雞小鴨玩,她小時候,鄰居家養雞,她畫過小雞啄米,老師把她的畫作貼在教室後面黑闆的學習園地上,媽媽誇女兒長大了能當畫家。
雲州春陰雲濕,越往西,雨意就越稀薄。距離蒼鸾山還剩3站時,整列車廂都空了,隻剩唐粒和周憶南。唐粒開了手機音樂,是兩人都喜歡的快歌,她跟着旋律搖擺起舞,窗外田野如綠稠,陽光盡頭隐現彩虹。
春天的蒼鸾山比上次來時風景好,可惜都拎着特産,步行上山太累。兩人再次坐纜車,這次沒有熟人在旁,沿途吹着山風,想親就親,想親幾下就親幾下。
正是薔薇花期,蒼鸾山建築群開滿粉白薔薇,藤蔓袅娜,花朵玲珑,一邊開,一邊落,風裡吹過無數花瓣。唐粒還記得,建築師秦副院長很喜歡這種植物,他曆年操刀設計的作品都種了薔薇,成為一大特色。
酒店的員工都認識唐粒和周憶南,兩人隻好仍以上下級相稱。如今這裡正式對外營業,樹屋很受歡迎,好在上個月中标當晚唐粒就預訂了,又能在裡面過上一夜。
周憶南定的是度假酒店房間,辦完入住,兩人順着建築群遊山。去年深秋來去匆匆,還沒怎麼領略過東部的景色。
黃昏時,兩人回來吃飯,看到露天電影椅座,不由相視而笑。看《走出非洲》時,互相渴慕,今日故地重遊,換了人間。
度假酒店二樓中餐廳今天主打雲南菜,唐粒吃到一桌春菜。她最喜歡杜鵑花燒毛豆,花像筍衣的口感,毛豆燒得粉糯,有肉味,主食是改良版的豆米粑,用嫩蠶豆混上糯米煎成餅,味道清甜,它還有個很形象的名字叫“青蛙踏石闆”。
唐粒喝着菌菇湯,連吃兩個青蛙踏石闆,下樓繞着殘月湖走上幾圈。湖邊咖啡館門前的一架野薔薇初開,一簇數朵,香風細細,很多遊客在花前拍照。唐粒也站過去拍了幾張,她喜歡這靜美如夢的一幕。
在湖邊喝着果汁,談着天,花影落在身上。風吹漣漪動,水紋投在牆壁上,一圈圈漾開。
踱步去大劇院看民俗演出,散場後,唐粒回樹屋,泡完澡坐在露台上眺望夜的大海,周憶南踏着月色走上樓梯,她回頭笑:“羅密歐爬上我窗台。”
卧室的天窗下,有情人抵死纏綿,然後移步露台。露台兩面環海,身後是房間,另一面是空曠之地,人迹皆無。
夜涼如水,驚濤拍岸。周憶南輕聲問:“你說從這上面摔下去,會怎樣?”
唐粒眼神失焦,抓緊鐵栅欄:“非死即殘,你别吓我。”
面前是大海,周憶南咬她耳垂:“瘸了還要我嗎?”
唐粒一呆,周憶南暗查曹威納那次,她不準他帶傷亂跑,威脅瘸了就不要他,他遵命,誰知耿耿于懷,記到現在,她反手掐他腰窩:“不要。”
周憶南停下來:“不要嗎?”
唐粒臉上透出绯色,她都累得快說不出話,某人居然還有心思想别的,她又掐了他一把:“不要!”
對峙數秒,周憶南耳語:“真不要?”
唐粒氣呼呼說:“要!”
月光如銀,落在海面上,光影起伏,水波蕩漾。周憶南眼帶笑意,他知道無論怎樣,唐粒都會要他,他就是想逗一逗她。他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他要陪唐粒征戰四方,走遍千山萬水,他會珍重自己。
相愛的人盡情相愛,快五更時,兩人歇下來,等待看日出。天光瞬息萬變,流光溢彩,每一刻都值得用眼睛記取。
湖邊咖啡館的早餐很精彩,餐後,侍者送來一碟本地小櫻桃,一顆顆像玉石珠子,晶瑩美麗,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