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音突然劇烈咳嗽,雪髓凝成的左耳墜碎裂,“西北……咳咳……有活水……”
“陸先生省些力氣。”聞長生踢開腳邊獸骨,“等您這副身子爛透了,我倒不介意幫忙挖個坑。”
赤金瞳光忽然籠住她手腕,祝清竹指尖金粉凝成羅盤:“聞小姐與其和死人置氣,不如找找令尊藏的寶貝。”
羅盤指針瘋轉,最終指向界碑後的斷崖。
崖邊老松挂着半幅殘破镖旗,玄鐵旗杆刻着聞家獨有的防僞暗紋。
聞長生握緊鞭柄:“這是……”
“當年那趟镖的引路旗。”祝清竹廣袖掃開落葉,露出底下焦黑的控屍符,“令尊用四十九道傀儡符造出千人押镖的假象。”
“不如先去山下鎮子看看。”
*
暮色将垂雲鎮染成蜜色,青石闆街面浮着一層暖黃光暈。酒旗在檐角懶洋洋飄蕩,蒸糕的甜香混着藥鋪艾草味,将界碑處的血腥氣沖得七零八落。
聞長生靴尖碾過路邊野菊,碾碎的花汁在青磚上洇出紫痕——這抹鮮活顔色,與山間枯死的界碑形成刺目對比。
祝清竹的素紗換成了天青色,赤金瞳掩在其下,指尖閑閑撥弄貨郎擔上的琉璃風鈴。
“聞小姐覺得這鎮子如何?”
“假。”聞長生甩開她欲碰胭脂盒的手,“三百戶人家,檐角的鎮宅鈴全系着北牝山的引魂結。”
客棧雕花窗棂透出燭光,跑堂捧着鎏金暖手爐迎出來:“三位貴人打尖還是住店?”
“要三間上房。”聞長生抛去塊碎銀,“再送壇……”
“再加三碟桂花蜜煎,五兩茯苓糕。”祝清竹突然掀開幂籬,跑堂手裡的暖爐“咣當”墜地,“勞煩用青州雪水沏茶。”
“真是不巧,如今隻剩兩間了。”
祝清竹的目光瞥過老者,“那便兩間,我與這位姑娘一間,那位衣袖碎裂的姑娘一間。”
大堂八仙桌刻着陳年刀痕,聞長生指尖撫過桌沿暗紋正是天行镖局舊年防僞印記。
祝清竹慢悠悠剝着松子,赤金瞳映出後廚簾隙閃過的雪髓冷光:“掌櫃的,再來盤醋芹。”
“醋芹要配陳年女兒紅。”櫃台後翻賬本的老者突然擡頭,渾濁眼珠轉向陸昭音,“這位姑娘可要嘗嘗新到的雪髓酒?”
陸昭音噬心咒蔓至耳後,雪髓凝成的耳墜輕顫:“不必。”
二樓天字房染着安息香,祝清竹倚在纏枝牡丹屏風前,餘光掃過博古架。
“聞小姐可知,這鎮子為何叫垂雲?”
“與你何幹系?”
“百年前有位修士在此墜崖,血霧凝成的紅雲三日不散,像極了落日下的晚霞。”祝清竹好似挑釁一般勾起聞長生的下巴,“傳說那修士墜崖前模樣,像極了……天厭症發作。”
熏籠爆出火星,陸昭音叩門聲響适時響起:“西北廂房……”
“有老鼠還是鬧鬼?”聞長生甩出判塵鞭卷住門闩,“陸先生若是閑得慌,不如去查查雪髓酒哪來的。”
雕花窗外飄來孩童嬉鬧聲,祝清竹忽然推開窗棂。長街華燈初上,賣糖人的老翁正将琥珀色糖漿澆成螭吻形狀。
“要一個嗎?”她掌心躺着不知何時順來的饴糖,“聞小姐繃得太緊,當心……”
鞭梢擦着她耳畔釘入窗框,糖塊碎成星屑。
“當心你的手。”
雕花窗棂漏進一縷斜陽,正巧落在祝清竹撥弄糖屑的指尖,“契約既了,聞小姐打算何時辭行?”
聞長生擦拭判塵鞭的手微滞。
“祝老闆倒是心急。”
“自然心急。”祝清竹将糖屑掃落,“聞小姐賒着我的血,還欠着三萬零兩百靈石,若是一走了之……”
銅鏡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聞長生反手扣住祝清竹腕脈:“天厭症發作時,你的血确實能緩解。”
玄鐵鞭柄抵上祝清竹心口。
“但若這病本就是……”
“本就是什麼?”那雙赤金瞳孔潋滟如春潭,“聞小姐覺得我費心救你是别有所圖?”
夕陽下的塵埃好似悄然凝成一條鎖鍊,附在聞長生的手腕。祝清竹廣袖翻卷震散灰塵,鎖鍊也就失了形狀。
“聞小姐若是真能尋到其他解法,”她拾起妝奁裡的金縷絲嵌寶簪,斜插進聞長生發間,“記得把未來賒的血,連本帶利還給我。”
簪頭珍珠突然滲出血絲,聞長生猛地攥住祝清竹的手腕,質問聲尚未說出口就被打斷。
“保命符罷了。”女人笑着抽回手,“下次天厭症發作時若我不在……”
她看向窗外界碑方向,暮色中隐約傳來鴉啼。
“你猜那些烏鴉,對你的肉感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