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不聽使喚,被灌了鉛似的,走不了也動不得。
劍刺破她的皮膚,她甚至能聽到冷刃劃破她喉管的聲音。
與她想象中的不同,原來人死的時候,并不會感到痛,她隻覺得很冷很冷,身體不受控制地瑟縮至痙攣,在無邊的恐懼和無盡的悔恨中,漸漸失去意識。
原來,她的忍讓不過是一場笑話,連命都沒能保住……
沈泠閉了閉眼睛,不敢再想。
幸好。
這一世,是她救下了他們,此生的軌迹已然出現變數,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自己和粟玉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沈泠這兩日總睡不安穩,眼下有淡淡的烏青,她閉了閉眼,緩了片刻,轉頭對粟玉柔聲道:“溫掙大病初愈,想是身體虛乏,你選些上好的雪參,給他送去”
粟玉不解,他拖着病軀肖想殿下,殿下不罰他,還給他送東西。但她從不質疑沈泠,“是,殿下”
又在書房靜坐了片刻,沈泠瞧了一眼窗外,晚雲漸收,“現下幾時了?”
侍女道:“回殿下,已是酉時,殿下可是要用膳?”
“不急,先去九曲院。”沈泠淡淡道。
還是親自去一趟吧,穩妥些。
九曲院在京都西南角,是一處三進院落,自沈泠救下溫行二人後,便将他們安置在這裡。
此處僻靜,重要的是離長公主府遠,畢竟是西晉逃犯,這樣便于掩人耳目。
不過這幾年過去,他門早已不是當年那副模樣,任誰也認不出他們。
這時溫行還在白洪山,此處就隻有溫掙一人。
剛到九曲院,就聽到溫掙的咳聲,沈泠特意等到他咳聲漸停才擡腳往裡走。
溫掙方才咳久了,氣息還不太穩,大病初愈,唇色也蒼白。
他接過侍衛端來的藥,幾口喝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問道:“殿下今日還是在忙嗎?”
從溫行去白洪山後,沈泠就不常來九曲院了,以往十日裡總有兩三日要來,大多是關切他的身體及二人的課業,許是以前逃亡時落下的病根,養了幾年也總不見好。
侍衛接過溫掙喝完的藥碗,“粟玉姑娘剛來送雪參的時候說,殿下近日應是在為白洪山的戰事發愁,特意囑咐屬下照看好公子,公子病勢剛好,就别多慮了。”
見他也沒其他的吩咐。
侍衛端着藥碗退出門外,轉身看見沈泠,忙垂頭拱手,“殿下。”
沈泠擺手,幾步踏進室内,神色如常,“身子可好些了?”
溫掙猛地擡頭,見沈泠正朝自己走來。
一襲白衣,绛紅帔帛垂在她身側,烏發輕绾,青玉玲珑簪點綴其中,朱唇微仰,那雙淺墨色的眼睛一如往常,攝人心魄。
暮色如水,映在她瑩白如玉的臉上,平白為她添了幾分清冷。
他掙紮着起身,聲音卻不由透出了幾分輕快,不似方才那般沉悶,“殿下,在下身體已無大礙,勞殿下記挂。”
沈泠虛扶了一下,“快坐下,不必拘禮。”
兩人坐定,沈泠接着道,“雖說是無大礙了,但病去如抽絲,還是再好好養上十來日,若有什麼短缺,盡管與我說。”
溫掙又欲起身謝恩,被沈泠按了下來,就坐着道:“多謝殿下,院中什麼都不缺,殿下經年來費心照顧,掙無以為報。”
沈泠沒有理會他的客套,“半月後就是燒尾宴,屆時你與溫行随本宮同去,可向去年的新科狀元請教,與你們科考頗有益處。”
“多謝殿下,掙必不讓殿下失望。”
說完,他略微停頓一下,擡眸看向沈泠,眼睛裡有凄涼但帶了笑意。
“家中出事時,掙年紀還小,父母尚不曾賜字,如今掙将弱冠。殿下救掙于水火,又予坦蕩前途,與掙而言,恩同再造,可否請殿下賜字?”
沈泠有些驚訝,不知話頭怎就轉到這裡了。
她準備的一堆關切他仕途的話還沒有說呢,況且賜字這種事她也懶得去斟酌,随便胡謅一個又顯得敷衍,一時沒有答話。
溫掙看着沈泠,輕笑一聲,也不等她答,接着道:“是在下唐突了,殿下莫怪,隻是殿下喚掙的名字,總覺的有些生分,若是在下……”
不等他說完,沈泠便打斷他:“原是如此,那以後我便喚你阿掙吧”
她淺淺勾起唇角,幅度恰到好處。
“是,殿下。”見沈泠如此說,他眉宇間的凄涼盡數消散,也不再糾結賜字的事。
“那阿掙便多休息,本宮改日再來看你。”沈泠朝溫掙笑了笑,囑咐他多看顧好身體,便起身朝殿外走去。
剛踏出院門,沈泠的嘴角便落下,神色裡透着疲倦,明明隻是說幾句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