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上最後一隻點翠金簪後,她側臉照銅鏡,透過鏡子對粟玉道:“囑咐李振一切小心,萬不可大意。”
“是,殿下。”粟玉領命正要出去。
“慢着,吩咐人給溫掙送些補品過去,你再去庫房瞧瞧,有什麼好東西,都給他一并拿了去。”沈泠想起昨晚的夢,邊起身去用早膳邊随意說道。
“是……”粟玉答完後卻沒有立刻出去。
殿下不是昨日才讓她去九曲院送過補品嗎?且她去送完雪參後,殿下又親自去見了,怎的今日又送?
沈泠扭頭見她還愣在原地,“可還有事?”
“沒……奴這就去辦。”粟玉終是沒有問出口。
此事落定,沈泠也寬心,今日清晨,早膳都比前幾日多用了些。
府中也不似前幾日那般沉悶,那隻鹦鹉也是稀奇,能瞧的懂人臉色似的,此刻又撲棱出來,站在籠門處的杆子上,一口一個‘殿下安康、殿下安康’。
沈泠瞧着它讨喜,投喂了幾口吃食,那鳥更殷勤了,一直殿下、殿下個沒完。
雖然已是暮春,但長公主府内花開的正盛。
今日天氣晴好,沈泠命人在園内放了春椅,春椅旁擺了木桌,上面放了些時令水果和一些小玩意兒。
自己則躺在椅子上小憩。
日頭曬的人暖洋洋的,正是昏昏欲睡,突然有人來報,說大皇子來了,此刻正在府中殿内等候。
沈泠不禁嗤笑出聲,他竟這般沉不住氣,這還不到日中,他便火急火燎地趕來撇清關系。
“去告訴他,本宮近日身子不爽,此刻正在小憩,讓他稍侯。”
說完還用簽子紮起碟中的蜜瓜,放在口中細細品了品,又頗有閑情逸緻地在園子裡選了一朵妃色的芍藥插在鬓邊,拿起手邊的銅鏡,對鏡欣賞。
‘兩臉夭桃從鏡發,一眸春水照人寒。’那朵芍藥為沈泠偏清冷的容色添了一抹豔麗。
沈泠是一個時辰後才起身去主殿的。
長公主府正廳裡,栅足案的後面架着一副獨扇座屏。
沈泠進來時,沈棟正背着手在座屏前面來回踱步,府内侍女立在側旁皆垂頭不敢言語。
他天生皮膚就黝黑,此刻滿臉的官司樣,活脫脫一個黑面閻羅。
“皇侄今日怎有空來我這裡?”沈泠越過側門邊的高幾,至屏前案墊上坐下。
“見過姑母。”沈棟垂首斂去陰色。
擡頭瞧見她鬓邊的芍藥,剛掩去的陰郁險些沒控制住。
那朵芍藥格外刺眼,她分明是容光煥發,哪裡得見病色?
他深吸口氣,接着道:“聽聞姑母今日身子不适,本不該叨擾,實在是事關白洪山,侄兒不得不來。”
“無妨,國事為重,究竟是出了何事?皇侄竟擔憂至此。”沈泠将鬓邊的芍藥摘下,捏在手裡把玩,半分不見焦色。
“今日我剛得了消息,我府中的那位謀士劉贲,還有我舉薦同去的武德将軍張榷,竟聯手山匪抓了姑母的謀士。”
說完他就等着沈泠問其中緣由,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出聲,擡眼看見沈泠低着頭在嗅那朵芍藥。
隻能黑着臉自顧自地往下說,“今日府中下人在打掃劉贲房間時,發現了他與那白洪山匪還有張榷的往來信箋,我才知他二人與那山匪頭目早有勾結。這二人城府頗深,竟連侄兒也險些被他瞞了去。”
沈泠看着她那位比她還長了兩歲的皇侄,在那裡演了半天獨角戲。
半晌,佯裝驚訝道:“哦?竟有此事,那皇侄可禀了皇兄?”
沈棟将怒意壓了壓,沉聲道:“不曾,白洪山之事畢竟是我與姑母合力,如今我這邊出了岔子,恐誤了戰事,自是要先來告知,姑母也好趕緊去信前線言明此事,此後再同去宮中向父皇禀明。”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不知又是他府中哪位謀士的谏言。
她與他同去,便不是他一人的辯解,而是他二人的陳情,如此一來,他不僅撇清了嫌疑,還顯得處事妥當、頗為識大體。
前世,便是他坐實了勾結山匪的罪名,皇帝也沒有将他怎樣,沈泠清楚地知道,他身後擁護者不倒,謀士不散,他便不會倒。
若此時拆穿無異于打草驚蛇,必遭反噬。
沈泠在等,等他的府臣散盡,臂膀盡斷之時,再将他一擊斃命。
“還是皇侄考慮的周到,我即刻去信白洪山。”沈泠并未拆穿他。
半個時辰後,她與沈棟進宮向東武帝禀明此事。
他畢竟是東武帝親子,沈泠都不疑,皇帝也無意深究。
不痛不癢的斥了他幾句,治了個失察之罪,罰俸半年,便輕輕放過。
沈棟所犯之事,若非事關東武帝的江山,危及他的皇位,他必不會輕易動他這個兒子。
既如此,那便讓他皇位不穩,江山傾頹。
次日傍晚,李振那邊來了密報,說白洪山匪頭已捕,明日便可啟程返京。
不過幾日功夫,院裡的芍藥開的愈發盛了。
這幾日,沈泠閑來無事帶着粟玉在園子裡閑逛。瞧瞧這個花兒那個朵兒的,還摘了不少櫻花,說是要做櫻花酪。
隻是她實在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做出來的東西無人願意吃。
沈泠不服,又多做了幾次。最後,倒是池子裡的鯉魚肥了兩圈。
她還命人紮了兩個秋千,離上次的春椅很近。玩累了便躺在春椅上曬太陽,好不惬意。
算算時間,白洪山離京都也不過四五日腳程,溫行等人應是今日便可抵京了。
今日一早粟玉就吩咐膳房準備慶功宴,又讓人将全府上下清掃一遍,連塘裡的落葉都撈了上來,忙活了大半日,恨不能在滿府下人腦門上都貼個喜字。
沈泠見她忙的腳不沾地,打趣她道:“知道的是我府臣凱旋,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們粟玉的婚宴呢,竟比我這個主子還要上心。”
“殿下,您就莫要取笑奴了。”粟玉彎着眼睛笑。
“大皇子往日仗着陛下寵信,從不将您放在眼中,此次他吃了敗仗,奴替殿下開心。”
沈泠見她這般也被感染了幾分,早早便去了主殿。
不多時府門外便傳來馬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