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至親之壽續死者之命。世間陰陽平衡，萬物消耗增生，此消彼長，始終相等，若要強行逆倒乾坤，增不該存在的命數，就要拿别的東西來填補，娘娘聰慧，應該不難理解吧。”

紀幽從懷中掏出兩粒丹藥喂了郁皇後吃下，安撫她道：“娘娘，您先休息，此事不急于一時，此藥可緩解陣痛，保皇胎暫時表面無恙，至于要用哪位至親的壽陽來續命，娘娘您先好好考慮考慮。”

郁皇後料想到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但是以命續命，還是至親的壽陽，這等聞所未聞的道法一時确實令人難以接受。

她吃了藥，痛楚已經減輕不少，臉色也緩和了一些，握住紀幽的手：“多謝道長，兩日後我再請道長來椒房殿，來人，送道長回去。”

從椒房殿出來，夜幕已至，經過重重宮宇，紀幽回到了自己的玄妙觀。

建成帝崇尚修行，服用丹藥已有多年，在宮裡有獨立的地方供道士們居住煉丹，因為紀幽是女道士，又是天師親傳，所以建成帝另辟了一座玄妙觀供紀幽居住。

剛回到觀中，阿豆就迫不及待得從房梁上跳出來，變了人形，繞着紀幽蹭來蹭去：“姐姐，姐姐，皇宮好大啊，這些房子也好漂亮，那個太子就是整日住在這裡嗎？”

紀幽看到阿豆嘴邊的碎屑，無語道：“你是不是又亂跑了，這裡可不是外面，要是被宮裡的人看到了，姐姐也救不了你。”

阿豆趕緊擦了嘴，嘿笑兩聲，對紀幽撒嬌：“姐姐你還不相信我的隐身術嗎，要我說，我的隐身術那麼厲害，姐姐你要去皇陵找東西，讓我去不就行了，還用的着去找那個皇後娘娘嗎？”

紀幽坐下喝了茶，又吃了兩口阿豆不知在哪偷來的點心，回應道：“高祖皇帝可是成了仙的，他的陵穴豈是你一個小小貓妖能進的去的？我已經提前查探過，大越每年祭祖隻有當朝皇帝和嫡系血脈能進皇陵祭拜，其餘從未有人能夠進入，宮裡的道士們皆說怪異，這也是高祖皇帝成仙傳聞的由來。

而我一個鬼，你一個妖，更别說能進去了。但天無絕人之路，我乃至陰魂體，身死魂卻不入輪回，魂體來去自如，更何況我的取魂和控舍奪舍之術早就爐火純青，到時候取一個大越嫡親血脈的魂灌入我的肉身之中，又有郁皇後的特意安排，到時候不愁神不知鬼不覺進入高祖皇帝的陵穴。”

阿豆聽得直迷糊，但是她隻知道一件事，隻要是姐姐說的都對，姐姐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成。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激動得對紀幽說道：“要用一個大越嫡親血脈的魂，這不就是那個傻太子嗎，姐姐你趕緊去取，我下午剛從他宮裡偷過點心回來，他宮裡就一個小太監。”

紀幽說話間已經将點心吃了大半，她有個小毛病，吃東西總是剩一點，雖然仍想要再吃兩口，但每次總會留下一些，沒想到一個習慣竟然能維持幾百年。

這竟然是他宮裡的點心。

紀幽拂掉手上的點心碎屑，拍了拍阿豆的腦袋，說道：“人家可是七世仙胎，若不是心甘情願誰能取走仙胎的魂，再說人家上回着了道，這回怎麼還會再被我們哄騙。”

紀幽從未想過要用李含章的魂，一是凡人之魂取之控之更有把握，二來紀幽總是想要逃避關于李含章魂魄的任何事情，她向來做事決斷，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過一面之緣，怎麼面對這個太子總是踟蹰不已，甚至生出愧疚同情之心，也許世間不會有第二個人和她一樣傻到為了一個小小的口腹之欲願意舍棄掉自己的靈魂。

郁皇後想要保胎必定會信自己所說的借命之術，進而思慮如何取舍，如今這個孩子的至親隻有三人，建成帝、郁皇後自己、還有同胞阿姊昭華公主，就看後日她帶到椒房殿的是誰了。

阿豆不信紀幽的回答，圓圓的眼睛滴溜溜得轉，又是繞着紀幽蹭來蹭去，打趣得說道：“姐姐你太小看自己了，能心甘情願讓你取一次，怎麼就不能取第二次。還有，姐姐你怎麼回事，你對他就是不一般，第一次他甘願獻魂你不取，這一次你又舍近求遠，為了他徒增麻煩，更有甚者，你前幾日竟然還給他送了藥。

我本以為你受了婆婆的懲戒，進宮來是為了将功贖罪，早點把傻太子的仙魂取了，可是我看你一點想法和動靜都沒有，反而一門心思籌劃去高祖皇帝的皇陵，你說說你是不是被那小白臉誘惑住了，小心被婆婆察覺了，咱們兩個都吃不了兜着走。”

說着說着，阿豆好像發現了什麼大秘密，此刻仿佛說書先生上身，激動萬分。

“你們兩個不就是話本子裡講的牛郎織女嗎，可惜人家是馬上就能成仙的仙人，姐姐你隻能是種地的牛郎了，有句詩怎麼說來着，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阿豆越說越不正經，紀幽拿了手邊的點心就要砸她：“你真是越來越沒正形了，在哪聽的亂七八糟的故事和驢頭不對馬嘴的詩文，你知道什麼意思嗎就胡說。”

阿豆本就是狸貓，即使化作人形照樣行動靈敏，紀幽怎麼砸也砸不準，上前去抓，更是連衣角都碰不到。

“對了姐姐，差點忘記告訴你，我之前去他宮裡拿點心，看到他正在抹你給他送的藥呢，快把一整盒都糊臉上了。”紀幽越不自在，阿豆越來勁。

兩人在屋裡你追我趕，正是不可開交之際，忽而聽道外頭有人叩門。

“在下李含章，有事打擾道長。”

阿豆停下來，與紀幽對視，忍不住笑：“姐姐，真巧，你的織女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