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椒房殿,戌時三刻。
“道長,我這一胎可全靠您了。”郁皇後躺在椒房殿的軟塌之上,滿頭的汗水,面容慘白,就連嘴唇也沒有絲毫血色,此刻的她全然沒有平日的雍容高貴,隻着貼身素衣,三千青絲散落塌邊,垂至地面,我見猶憐。
紀幽安靜得站在郁皇後面前,恭敬回道:“娘娘請放心,貧道自當竭盡全力,隻是......”
郁皇後見狀,擡手摒退了所有人:“道長,你有話但說無妨,隻要本宮能做到的,一切定會如道長所願。”
紀幽回道:“娘娘,您肚子裡的已經是死胎了。”
“放肆!”
郁皇後大驚,差點從軟塌跌落下來,雙眸大張,直盯着紀幽:“道長,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麼,詛咒皇嗣,可是殺九族的大罪!”
紀幽不為所動,走近郁皇後,俯身對她說道:“是不是死胎,貧道是不是詛咒皇嗣,娘娘您自己不是最清楚嗎?”
郁皇後一怔,眼神飄向别處,似是不敢直視紀幽,心虛之态盡顯,她消了氣勢,卻還是強撐高傲:“道長,休要胡說。”
紀幽心裡嗤笑,繼續說道:“娘娘,聽說三日前太子殿下沖撞了陛下,被罰跪勤政殿外,但當日陛下卻大怒于娘娘,在椒房殿對娘娘發了好大一通火,夜裡娘娘就胎氣不穩了。”
郁皇後此刻好像又開始腹痛,她極力忍耐,強撐的氣勢已頃刻消散殆盡,虛弱得問:“你怎麼知道?”
紀幽不慌,仍是反問:“我怎麼知道?整個皇宮娘娘全在掌握,卻仍然控制不了從牆縫透出去的風,就像陛下,娘娘的想法和意圖,他怎會不知。”
郁皇後已全然沒有了與紀幽對峙的氣勢,隻有一陣又一陣劇烈的腹痛侵襲而來,她知道紀幽說的對。
“娘娘三日前就動了胎氣,若隻是普通的胎氣不穩,宮裡面全都是妙手良醫,又何必三日後又尋到貧道呢,再說,貧道是陛下請進宮為他調養修行的,您正與陛下不睦,若非迫不得已,已至絕路,又何必冒着再觸怒陛下的風險将貧道請至椒房殿,所以,您這胎本就不尋常,是嗎,皇後娘娘?”
紀幽平靜的梳理完,看着眼前虛弱的婦人,心裡隻覺一陣悲哀,看似奢靡巍峨的宮城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良知本性和身不由己。
此話一出,郁皇後知道事已至此,不得不依靠眼前之人,猶思片刻,隻得和盤托出:“去年我那不争氣的二皇子因為酗酒過度,竟暴斃于宴請北魏使臣的宴席之上,朝中群臣紛紛上書奏請國不可一日無儲,要迎十五年前遠赴北魏為質的元後嫡長子回大越,那時欽天監也向陛下進言北方紫微星閃耀,乃龍氣盤旋,最終陛下下了決心,以十座城池換了太子回朝。
我不甘心,我們郁家辛苦鑽研十餘年,陛下又曆來寵愛我與二皇子,十餘年的心血決不能就這樣看着太子之位拱手他人,所以我不顧身體虧損,又喝下促孕的重藥,強行懷了這個孩子,這是個男胎,是我們郁氏一族的希望。”
又是一陣刀絞的疼痛,郁皇後感覺那塊肉馬上就要離開自己,她不能放棄,一定、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不論什麼代價。
“我在三個月時就感覺時常腹痛,已知此胎恐不順利,誰知三日前陛下在椒房殿怒斥我為難太子,居心不良,我急于辯解,情急之下心緒激動傷了胎,夜裡就見紅了。”
紀幽心道,自作孽不可活,對别人步步緊逼,卻不知自己得到的早晚也要還回去。
郁皇後耐不住劇烈的通感,呼了好幾口氣,精緻圓潤的指甲扣着軟榻的邊緣,強制壓下要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用一種渴求的目光望着紀幽:“這三日我手下的禦醫都看過了,都說我這個孩子很難保住,最多也就是這幾日了,但是,但是我聽說道長您作為襄陽候的義女,為使襄陽侯世子在外放心征戰,自願侍候病重義父義母,為治愈義父義母頑疾,拜入正陽天師門下修道三年,盡得天師真傳,如今聽說襄陽候夫婦早已痊愈,甚至返老還童,連陛下都親自召您入宮,所以,道長您定有法子保住我的孩子。”
郁皇後說完已經大汗淋漓,倚在軟榻之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紀幽的衣角,低聲說道:“若能保孩子順利降生,本宮可保襄陽候一門三世富貴。”
紀幽反握住郁皇後的手,将她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扶在軟榻上躺好,對郁皇後說道:“貧道已進修行之途,對凡世的榮華富貴已毫無眷戀,不過貧道正有一事有求于皇後娘娘。”
郁皇後見事情可成,大喜,忙問道:“道長請講,本宮說過隻要本宮能做到的,定會如道長所願。”
紀幽回道:“貧道聽說當朝高祖皇帝已羽化成仙,修行之人無不向往,所以貧道懇請皇後娘娘讓貧道入高祖皇陵,求真取道。”
郁皇後已經做好了紀幽提任何無理要求的準備,怎料卻隻是要進高祖的皇陵,雖然聽說過高祖成仙的傳聞,但郁皇後向來不懂鬼神之說,每年的祭拜也都是陛下領着李氏親眷進行,郁皇後進宮十多年并不曾到過皇陵一帶。擅闖皇陵雖是大罪,但放個人進去對執掌六宮的皇後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郁皇後也無心探究紀幽到底所為何事,道家修行之人行事總是神秘難解,隻要能保住孩子就随她去吧。
郁皇後回道:“當然可以,我尋了機會定安排好守陵之人,為道長您行方便,并将皇陵的鑰匙給你,并且絕對不會讓道長的行蹤外露半分,不知道長要怎樣保住本宮的孩子。”
“借命。”
“何為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