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前的小夏公公來傳了話,宣太子殿下即刻到勤政殿觐見,陛下急召。
小宣子趕緊拉了李含章起床,胡亂洗漱完,盤了發,就要給他套上四爪蟒袍和冠冕。
李含章雖吃了藥,睡了好大一覺,但神魂分離的不适感仍然強烈,站起來就是一陣眩暈,要不是連着一整天都未食東西,現在隻怕又是一頓狂吐不止。
李含章現在看小宣子都是重影,見他拿了一套裡三層外三層的正冠冕袍就要過來,李含章見了心裡直怕,趕緊對小宣子說道:“别别别,穿上隻怕更要透不過氣了,拿身便服過來就行。”
小宣子聽了,臉色盡顯擔憂之色:“殿下,陛下好不容易召見您,還是正式點好,說不定是商談什麼國策要事呢。”
時間眼看着來不及,李含章越過被冕袍壓得看不到人影子的小宣子,自己到櫃子裡拿了一身月牙白便服,邊穿邊說:“你覺得可能嗎?再說自家父子,哪有那麼多規矩。”
這樣一說,小宣子更急了,跟在李含章後面,李含章腿長走得快,他個子小跟着甚是吃力,但仍不罷休:“陛下什麼心思小的不清楚,怕就怕郁皇後也在,她現在有了身孕,隻怕又會做文章。”
李含章便服已穿好,又照了照鏡子,額頭的摔傷實在可怖,抹了藥也還看不出減輕的效果,臨時遮怕也遮不住。
李含章歎了口氣,沉思一會,扭頭對小宣子回應道:“到時候再說吧,我相信父皇,你把衣服收拾好,我去去就回。”
小宣子望着李含章匆忙而去的背影,歎了口氣,自家的太子殿下心性太純,怕是要吃虧,有時候親人才是最要防範的,更何況是帝王家。
勤政殿的小夏公公急得不得了,三刻前傳的召,太子殿下遲遲未到,陛下和郁皇後在殿裡眼看就要不愠,還是再出去催催吧。
剛出殿門,眼前一道月牙亮白直沖着殿門而來,好巧不巧正好與小夏子撞成一團,小夏子擡頭一看,正是大汗淋漓的太子殿下。
小夏子大驚,趕緊朝李含章下跪求情,李含章向來不與下人為難,本就不在意這等小事,親手扶了小夏子起來,重新整過衣裳,踏入殿中。
建成帝李懷端坐龍椅之上,仍穿着朝服,看樣子是下了朝就來了。
他還不過四十,面容清秀,留着稀疏的胡須,體型高而消瘦,劍眉星目,但眼圈烏青,膚色暗淡,白白折損了好樣貌。
郁皇後無時無刻都雍容華貴,今日不知是不是知道要面見太子,穿的更是隆重,頭戴雲鬓鑲玉金步搖,兩邊各插了支鎏金雙鳳琉璃钗,身穿大紅金色拖地宮裝,裙裾和袖口上都繡着金線鳳凰,明明晃晃的一大坨,直叫李含章看了更加頭暈目眩。
不可否認,郁皇後專寵十餘年,樣貌自然是頂頂出衆,豔麗如火,明眸皓齒,膚如凝脂,遠不似已三十有餘,在閨中就早有盛名,如今有了身孕,姿态更加雍容豐腴,倒壓的旁邊的建成帝暗淡無光。
李含章向建成帝和郁皇後分别行了禮,平身後端站在一旁。
建成帝見他連個問安的話都不會說,直愣愣的,禮儀規矩半年了還沒學好,本想張口責備兩句,但又看到李含章站在殿門風口處,瘦骨嶙峋,衣着單薄,額頭更是一大片摔傷,慘不忍睹,終還是抑住了郁悶之氣,平靜開口道:“聽說你前幾天興師動衆去了冠淩峰,你一向不喜出門,此次貿然出宮所為何事?”
見建成帝發話,郁皇後忙緊跟着:“太子,你幼年就去了北魏,這十多年課業不知落了多少,平日裡你父皇讓你少外出,就是希望你着重學業,不然年近弱冠的太子連剛開蒙的稚子都不如,說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李含章早就料到會問此事,回宮半年來郁皇後無端滋事也不是一兩回了,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更是視這個突然出來的太子為眼中釘肉中刺,是以這幾個月李含章更加少言寡語,連宮門都不多出,處處避着鋒芒。
雖過了幾個月清淨日子,但這回着了鬼去冠淩峰,還為了吃一口柿子,回來搞了一身傷,确實有些荒誕。
好在昨日小宣子就提了這事,李含章早有對策:“回父皇,兒臣前幾日讀到一句丹陽子的詩文有感,詩曰:‘卧化勝如坐化,修行所謂真常’,所謂修行,就要去天地廣大之間感受世間真假無常,兒臣以為讀書也要如此,沉溺賢者之書死記硬背實為無益,偏偏要行萬裡路才能領略書中奧義。”
李含章回來後就發現建成帝沉迷于修行丹藥之術,對道法之人、修行之事頗為推崇,傳聞本朝高祖盛年遁世,其實就是羽化成仙了,以此切入定是好由頭。
見建成帝臉色變緩,李含章又繼續道:“兒臣思來想去,一來總是在承安殿待着,讀再多書,倒不如出去一趟收獲多,二來又問了宮人,得知京外的山唯有冠淩峰尚未建造寺廟或者道觀,是個再修福地的清淨之處,所以兒臣去冠淩峰就是想先行查看一番,來日為父皇再修一座道觀,助父皇修行大業。”
這番言語說的建成帝頗為驚喜,趕緊吩咐為李含章賜了座,說道:“算你有心了,朕心甚慰,隻是以後再不可莽撞,你是太子,傷了身體就是動搖了國之根本,來人,為太子加衣。”
在旁的郁皇後眼看着就要父慈子孝,今日可不是來看這場面的,瞅着李含章的便衣,心思百轉:“太子也是,陛下召見,怎得穿得那麼單薄随便,身邊的人是誰在伺候,怎麼也沒提點太子一下。”
李含章回道:“皇後娘娘,今兒下面的人是拿了冕袍,但是兒臣前日摔傷了頭,身子還虛,自作主張穿了便衣,還望父皇和皇後娘娘恕罪。”
郁皇後臉上不經意一喜:“太子還挺體諒下面的奴才,剛進門被沖撞也不惱,還親手扶奴才起來,果然是不論尊卑,厚德寬容,還是在北魏時間久了,有點不習慣咱們這邊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