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閃電劃過長空，照亮屋内的陳設，承安殿半舊的窗棂被雨水沖得啪啪作響。

李含章在床上緩慢睜開眼，又是一個雨夜，每次雨夜就是最難挨的時候。

北魏的雨遠比大越來的更為兇猛，尤其是天冷的時候，雨水滲入肌膚，冰冷刺骨，有時候夾雜着顆顆冰砺，打在人的臉上瞬間就會劃出數道淺淺的血痕。

幼時每次下雨，李含章就會窩在馬腹旁，恨不得将全身都塞進馬的肚子裡，馬棚隻有頭上一頂草蓋，四面仍然是風雨相襲，李含章隻有緊緊地依偎着馬匹，蓋上厚厚的馬草，将全身都盡量蜷縮起來，雙手護住頭，忍受着雨水侵滿全身，抵抗着絲絲冰疼入骨，才能熬過一個又一個雨夜。

後來，每次下雨，李含章都睡不着覺，全身好像又被密密麻麻的冰雨侵襲，每寸骨頭都像被針紮過，一點點一陣陣得疼痛起來，雖不劇烈，但卻煎熬無比。

又是兩道閃電，縱使被窩裡有小宣子灌好的湯婆子，李含章依然手腳冰涼，今夜怎麼也是睡不着的，雙腿更是痛得像沒了知覺，想喚小宣子倒杯熱茶來，但今日雨大，小宣子沒值夜，住到後頭的偏殿去了。

李含章隻得自己掀了被子，在床邊随手扯了件睡袍，捂住嘴哈了幾口熱氣，覆到膝蓋上使勁揉了揉，針紮似的疼痛稍稍緩解了一些，便用力站起來，踱步到桌案前。

還好，小宣子早就提前沏好了茶水，茶壺還溫着，李含章飲了幾口熱茶，身體的僵痛漸漸緩解了不少，便準備去櫃子裡再扯床棉被來。

砰，砰，砰。

好像有人在扣門。

聲音不大，甚至在瓢潑的雨夜之中尋常人根本聽不到如此細微的聲音。

但李含章自幼耳目巨佳，再細小的聲音也逃不過他的耳朵，分明殿外有人在扣門。

如此深夜，是誰來訪承安殿，難道是宮裡出了什麼事？

李含章找了把傘，行過長院，用力拉開宮門。

宮門一開，果然有人，不過卻是趴在承安殿前的台階上。

李含章蹲下來，仔細看，隻見一個瘦弱的身影伏在殿前，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昏迷，全身都被雨水打濕，長長的頭發淩亂撲散開來，緊貼住肌膚，蓋住了大半個臉頰。

衣服淩亂髒污，看不清原本的模樣，甚至還破損了好幾塊，定眼一看，衣袍上紅黑相間，黑的是污泥，紅的分明是片片血迹，甚至臉頰和腰腹幾處還在不停得往外滲血。

皇宮大内，是誰傷的這樣重。

李含章用手勾去蓋在臉上的發絲，一張慘白嬌小的臉頰出現在眼前。

竟然是她！

李含章頓時手腳慌亂起來，用手輕拍紀幽的臉，焦急喊道：“紀幽道長，紀幽道長，醒醒，醒醒.......”

此時哪還會有什麼回應，看來傷得遠比看起來更重。

李含章慌忙扔了傘，俯身将紀幽攔腰抱起，她好輕，輕的好似沒有骨頭，腰肢好像一隻手就能環過，發絲垂落，露出整張臉頰，虛弱至極，雙眸禁閉，痛苦得皺着眉頭，嘴角還有一絲血痕。

李含章看了心底一顫，不知是同情還是心疼，趕緊關了宮門，抱着人快步回到殿内。

進了裡屋，李含章立刻就應該将人放到床上，但是到了床邊，看到紀幽一身道袍還在濕嗒嗒得滴水，皺巴巴又布滿血迹，這樣子放到床上，床還要不要了，而且濕寒侵體，對身上的傷也不好。

但是若要.......

李含章倏然想到前幾日在玄妙觀和紀幽隔桌而坐，相帖相近的畫面，還有精緻白嫩的鎖骨和道袍下隐隐約約的起伏。

腦海畫面一閃，頓時抱着紀幽的雙手竟然灼熱起來，耳尖好像也開始發燙，李含章猶豫片刻，還是将紀幽站立着輕輕扶好，讓紀幽的頭趴在自己肩頭。

紀幽已經失去意識，整個身體一下子貼向李含章，連帶着兩團柔軟也一塊貼來，李含章身體一怔，頭腦轟隆，此刻連發絲都要燙起來了，心裡驚詫又納悶，看起來那麼瘦竟然......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李含章左手攏住紀幽的肩膀，右手來到後腰，摸索到道袍的腰帶使勁扯開。

之後又往前來，拉住前襟，将整個濕答答的外袍剝下來，扔在了地上。

誰知用力過猛，外袍扯掉後，竟然連帶着内衫也扯開了一個大口子，頓時入眼一片白皙細膩，連帶着之前道袍掩蓋下的起伏此時也全部映入眼簾，李含章一整個大吸氣，果然比想象中的還要震驚。

李含章趕緊閉眼，胸膛劇烈得跳動，心髒好像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待深呼吸幾下穩定心緒，才緩緩睜開了眼。

白皙圓潤的肩頭赫然浮着幾道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的傷口，像是被利器所傷，令人駭然。

再往下看，薄薄的内衫破損不堪，粗略一瞅，就有數十道大小不一的傷口。

傷的太嚴重了，此刻若不趕緊處理，怕是性命堪憂。

李含章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此刻承安殿也沒有女官，雖不知這個女道今夜遇到了什麼，她又在做什麼事，但李含章直覺此事萬不可讓外人知曉，看來隻能自己來了，李含章将紀幽内衫也整個脫下，将人抱去了床上放好。

先拿來毛巾用熱水濕了，将全身擦拭一遍，又灌了幾個熱騰騰的湯婆子塞進床褥裡。

拿了瓶金瘡藥，便開始用藥匙仔細塗抹傷口。

藥剛塗到血口之上，紀幽就感覺到突然一股鑽骨的疼痛，她止不住“啊”的一聲，被迫清醒過來。

入眼是一張正在低頭認真塗藥的俊秀臉龐，眉眼低垂，鼻子高挺，睫毛濃密似扇，三千青絲隻用一根翠綠的玉簪輕輕挽着，整張臉在微弱燭光的映襯下顯出一種不可名狀的神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