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的開心勁卻蔓延不到屋裡，他剛一離去，阿豆就滿目躊躇，迫不及待地問：“姐姐，你說的是認真的嗎？”

紀幽深吸一口氣，再次鄭重地答道：“是。”

阿豆心中酸楚，也摻雜一些生氣，聲音也高了些，似是質問：“姐姐，為什麼，你知道你走到這一步有多麼難嗎？”

紀幽理解阿豆所想，她是為自己好，這百年來兩人經曆了那麼多，隻有阿豆與她命運相惜。

紀幽仔細解釋道：“可是如今還有什麼好辦法呢，高祖皇帝已經盯上我了，恨不得置我于死地，他斷不會大發善心再送我去投胎吧。再說當年的真相撲朔迷離，還有幕後之人虎視眈眈，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啊。”

“可是那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呢？”阿豆再次厲聲質問，她關注的重點根本不是這些。

“什麼當年的真相，幕後的兇手，他們現在盯上的是那個傻太子，又不是姐姐你，這一切謎團自有那些尋仙使，還有那些大羅神仙去處理，與你何幹？

現在婆婆已經死了，斷沒有人能再控制你，我們正好可以無所畏懼地跑去天南海北，去找曾經認識的散魂和遊仙，去尋找新的投胎方法，這才是躲避高祖皇帝追殺最好的方法啊。”

阿豆說完，已流出兩行清淚，她用手背抹去淚珠，又繼續道：“你别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對你們鬼來說，擁有正常五感肉身的至陰魂體雖然聽着厲害，但同樣也是負累，肉身随着時間的推移反而會桎梏魂魄，五感逐漸丢失，但魂魄卻逃脫不了□□。

如果不趕緊投胎，就會成為一個看不見、聽不着、什麼味道也嘗不出來、什麼也感覺不到的活死人，不，是活死鬼。”

阿豆說完，臉頰已布滿兩行淚痕。

紀幽吃驚，酸澀苦楚像是要漫出來，但還是裝作不在意，寬慰阿豆道：“我當鬼都當三百年了，也沒感覺到五感丢失啊，現在不還是很正常，我到那時候還早着呢。”

随後又鄭重說道：“阿豆，他救過我的命，不止一次，我不能棄他于不顧。”

“說到底不還是為了他，值得嗎？”阿豆依舊無法理解。

紀幽語重心長道：“沒有什麼值得或不值得，我已經做了太多我不願意又無可挽回之事，如今婆婆死了，在這段時光裡，我要順着我的心，自由做我自己，他救過我，我的心想幫他，所以我就要幫他。

再說現在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到投胎的新法子，先緊着他的事也不一定就會耽誤投胎。

我在高祖皇帝的幻境中看到他挺懼怕天界的神君查他成仙的事，估計九重天早就有所察覺了，我們跟着順藤摸瓜說不定能與天界的神仙們有接觸，到時候随便提供些線索，或者幫上些小忙，得了那些真神君的機緣，投胎豈不是水到渠成？”

阿豆仍是不以為然，撇嘴道：“你說的怪輕巧，我們對這個天大的陰謀也隻是旁觸到皮毛，這些都是沒有影子的事。”

想到寺陽洞的這一遭，阿豆又深歎口氣，一屁股坐進床褥裡，接着愁眉喪氣道“我是看清了這些個神仙，薄情寡義，背信棄義，有的甚至比婆婆還更可怕。把希望寄托在神仙上，真是太不靠譜了。”

紀幽起身，也踱步到床邊，挨着阿豆坐下，輕聲道：“可是我們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不是嗎？就隻能靠仙人們的神力。

高祖皇帝是個例，我們這些年在凡間遇到的仙胎，你說說哪有幾個真正是壞的。再說你還不相信姐姐的直覺嗎？這次到皇陵聯系到高祖皇帝不是一開始也是沒影的事，不也讓我們一步步走成了。”

阿豆還是覺得這想法像在雲端飄着似的，總也不踏實，覺得紀幽哪裡不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思來想去隻能将這種飄忽之感歸咎于最近蹦出來的李含章身上。

躊躇了好一會兒，阿豆還是别扭開口道：“那行吧，就按姐姐說的來，但我們說好了查真相是為了接觸神仙早日投胎，可不是全為了那個傻太子，真遇到什麼事姐姐可不要為了他犧牲自己的路。反正他以後要成仙的，姐姐一定要以自己為先。”

“如果他成不了仙，又将會面臨什麼呢？”紀幽不知不覺間已經将另一個人的命運時刻放在了自己的心間，為他想，為他愁，也為揪心，為他籌謀。

“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他像高祖皇帝一樣被人蠱惑，提前竊得天機，僥幸成了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仙，但卻會被幕後之人終生控制，被荼毒心神，成為他人的棋子，成日惴惴不安恐怕降臨神罰，不得半刻心神安甯。

就算有尋仙使的保護，幕後之人沒有得逞，但尋仙使的路也不好走，你知道我一向是厭惡尋仙使家族和他們的所作所為的。

我曾經見過很多仙胎本來過着平靜的日子，因為尋仙使的介入，一無所知的他們有的一夜之間經曆人生的大悲大喜，有的人頃刻散盡萬貫家财，有的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尋仙使們還美名其曰是為了鍛其心志，幫其渡劫。

挺不過去的仙胎在打擊和刺激下有的一夜白頭，狀若瘋癫，有的甚至自殘、自戕，白白成了尋仙使布局的試驗品。

成仙是死後飛升的事，是另一個輪回另一個世界，與這一世的他已經截然不同了，成仙後會有另一個名字，甚至另一個封号，為什麼要讓此生什麼都不曉得、隻是普通凡人的他為來世鋪路，為來世受盡無數人間苦楚。

他的命運應該順天而為，而不是被他人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