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紀幽大喊出來，渾身發顫，但眼前哪還有女子的身影，隻有層層疊疊的床幔。

“姐姐你終于醒了，可不要再睡過去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阿豆焦急喊道，已将藥遞到紀幽嘴邊。

紀幽還未從夢境中緩過神，眼睛緩慢地摸索看向四周。

阿豆将一湯匙藥汁喂進紀幽嘴裡，道：“這裡是宮裡的崇文館，是慕容連赫那個惡劣至極的家夥拿出一顆藥丸救了姐姐。這次算他識相，不過我們跟他可沒恩怨兩清。”

紀幽不語，她還需要時間去消解夢魇中的情景帶給她的極大刺激。

阿豆見她眼眸失神，雙唇幹涸，又趕忙端來一碗熱水。

紀幽從床榻坐起來，深深喘氣，在心底最深處埋藏的最懼怕的、最不敢面對的慘烈回憶在這次夢境中兇猛襲來，讓人措手不及，驚慌失措。

紀幽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最終命運。

手上的罪惡，心中的愧疚不會被時間沖散，種下的果實遲早有一天會沖破地面展露在世人面前，甚至會成為一把利劍反噬自身。

待心緒平緩身體放松一些後，紀幽才道：“阿豆你定是守了我許久，你快去休息吧，藥和水我會自己喝。”

阿豆自是不願，“我不走，我一定要陪——。”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阿豆。”紀幽似是累極，輕聲道。

阿豆躊躇片刻，終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窗外好像在下雪，透過朦胧的窗紙能夠看到簌簌的小雪花打着旋在空中飛舞着飄落下來，光影斑駁，萬籁俱靜。

紀幽倚靠在厚實的枕頭上，屋内燒的正旺的炭火發出噼啦啪啦的聲音，打破了一室靜谧。

呼—呼—

窗棂的縫隙滲進來一縷冷風，沖進屋内。

紀幽擡眸，低聲道：“你來了。”

那縷風飄到床榻前，打着旋，而後幻出一團黑煙，從黑煙中顯現出一具有着透明輪廓的男性身體。

是慕容連壁，他還在宮中。

他仍是散着發，身形枯槁，面容蕭瑟，看來做鬼的這五年也不好過。

“你還好嗎？”慕容連壁開口問道。

紀幽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這顆藥是你留給慕容連赫的嗎？”

慕容連壁點頭，“我這傻弟弟，五年了還是那麼傻。”

“他不是傻，是太重情義了，對你，對慕容家族，他給自己太多壓力和責任。”紀幽道。

慕容連壁無奈，望向窗外，隔着院子，目光探尋到對面的屋子，輕輕搖頭道：“所以他遇事才會那麼剛烈，用兇狠将自己僞裝起來，看來我的離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或許當初我不該——”

“你沒欠任何人，是他們欠你，欠阿辭。”紀幽打斷他，“那顆藥丸也是阿辭做的吧？”

聽到阿辭的名字，慕容連壁整個人又更加蕭瑟凄涼了幾分，他回答道：“是的，阿辭是妖，終究慕容家不會容下我們，而我又無法做到真正棄慕容家的責任于不顧。

于是在成婚前阿辭将自己的畢生修為和内丹煉化為一顆可解六界百毒的藥丸，此藥丸的功效遠遠大于阿辭的真身，我将藥丸給連赫，希望他以後成為慕容家主後，這顆藥能為他保駕護航，以此作為我心中對慕容家愧疚的彌補。”

紀幽了然，心中震怅，道：“怪不得那日阿辭竟然輕易被慕容家的凡人守衛殺死，原來她已經沒了修為和内丹。

所以你們與我商量在婚禮那日由我發動混亂将你們劫走，是想就此離開慕容家。”

慕容連壁歎氣，好像被悲痛的回憶拖進溺人的沼澤，“我們是想就此抛下一切，去過一段真正屬于我們自己的日子，然而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世人，它總會在你看到希望的時候給你當頭一棒！”

紀幽低頭，心中布滿了不忍，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慕容連壁隻是輕輕苦笑，面對最慘痛的經曆竟也坦然，他自如答道：“我一直都有所懷疑，隻是我不願，也不敢往這一方面去想。”

“我自小就遇到各種各樣的妖，作為尋仙使我從小就聽說過你的大名和事迹，而後在一段時間内你和阿豆頻繁地出現在我身邊，又毫無敵意，反而和我成為朋友，竭盡所能地幫我，至陰魂體隻和仙胎做交易，這讓我如何不産生懷疑。

但是直到最後一刻，父親讓我在師父與阿辭之間選擇的時候，我才最終印證了我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