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子時,紀幽的茶已經喝了好幾杯,她逐漸有些不耐煩了,心口的痛不怎麼明顯,一股焦灼居然莫名其妙地生了出來。
不該來的一個個都來了。
怎麼該來的還不來。
她在床上打坐不成,翻了幾個身還是覺得不舒坦,她洞察别人的心思如探囊取物,對于自己卻一無所知,百思不得其解,她暫且将這種奇怪的心緒歸因為婆婆的餘毒未消。
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應該全是開心嗎?怎麼還會有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情緒?
吱呀!
又是一股風雪席卷而入。
紀幽猛地從床上轉過身,她擡眸看到心裡念想的那個身影之後,便欣喜地一下子坐立起來。
李含章見她突然從床褥中坐起來,隻是身着一件單薄的内衫,這樣冷的天氣,還帶着傷,哪能受的了。
他手忙腳亂地想脫掉自己的外衫給她蓋上,但是裡外幾層全都被雨雪打濕,厚重無比又粘連在一起。
李含章費勁扯下兩件外衫,又不小心把袖子挂到了頭上的太監帽子,使勁掙紮也散不開,一時間竟像戲裡的醜角般滑稽可笑。
紀幽剛剛的郁悶在看到這一幕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她也真的笑了起來,打趣道:“你慢點,一會兒别把自己絆倒了。
“你過來,我幫你吧。”
李含章走近到床邊,俊秀無比的臉龐此刻被凍得通紅。
他的發絲、眉毛、睫毛上全部沾滿了潔白的小雪花,遠看就像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
紀幽又開始心疼起來,幫着把李含章幾件濕透的外套脫掉,忍不住問他:“這麼大的雪,你跑去哪了?”
李含章摘下帽子,和外衫一起丢遠,還是放心不下紀幽,将被子重新攏到她身上,才回答道:“我回了趟承安殿。”
紀幽疑問:“回那裡做什麼,你不怕被人看到,你現在可不應該出現在宮裡。”
李含章輕飄飄回道:“雪下的根本看不見路,路上也沒幾個人,我特地回來的時候戴了小允子的帽子,沒人發現。”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從内衫的胸口處掏出一個物什。
是一個制作精美的木盒。
在紀幽困惑的眼神下,李含章打開木盒,裡頭是一對翠綠的镯子。
他輕輕拉起紀幽的手腕,将一對镯子分别戴上。
饒是紀幽的體感已經開始退化,但李含章雙手的冰涼還是将她刺了一下。
到承安殿的這一路他得有多冷啊。
紀幽鼻頭一酸,心裡五味雜陳,望着這對光華流轉、瑩潤透亮的玉镯,又看着李含章凍紅的鼻頭和依舊瑟瑟發抖的身體,她竟差點熱淚盈眶。
紀幽腦子一熱,反握住李含章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床上來,将身上的被子分一大半給他,并将他的身體用被子緊緊攏住。
“你肯定凍壞了,先趕快熱乎一下吧。”紀幽的話語已經帶上了哽咽的哭腔。
與美麗的女子共處在一個被窩,雖然兩人之間還隔着好大一片距離,但李含章已經心跳噗通,頭腦轟鳴,此刻身體是冷還是熱已經混淆不清了。
李含章本能地搖頭,慌張道:“我不冷,這才哪到哪,這比我在北魏差遠了。”
他還是隻惦記着紀幽,忙接着問:“你怎樣了,好些了沒,你穿的太薄了,我等下去找些厚衣服來。”
“我不冷。”紀幽盯着李含章的雙眸,用手輕輕拂去他眉毛與睫毛上的雪粒。
“你喜歡嗎?這對镯子。”李含章試探着問。
紀幽這三百年來見過無數奇珍異寶,這對镯子的品質依然可算是珍寶中的翹楚。她内心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如何能不喜歡。
紀幽眼睛發亮,道:“當然喜歡。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謝謝你。”
“你去承安殿就是為了拿這對镯子?”
李含章點頭。
紀幽有些惱,“何日去拿都行,非今晚去幹什麼,那麼大的雪!神仙出去都得凍得不行。”
李含章讪讪地撓頭,支支吾吾道:“我想你開心一下嘛,你受了傷,又中毒,遭了那麼大的罪,一醒來就能看到這對镯子,豈不是會更開心一點,或許身上的傷也不會那麼痛了。”
紀幽噗嗤笑了,道:“你把我當小孩子啊,喝了苦澀的藥,得拿個蜜餞哄一下。”
李含章聽了,伸手點了一下紀幽的鼻頭,笑嘻嘻說道:“對,就是要哄你一下。”
紀幽想還手,剛伸出手,就被李含章捉住手腕。
眼前雪白纖細的皓腕,配上翠綠盈潤的玉镯,當真是十分養眼的一副畫面。
“真好看。”李含章喃喃道。
屋内的炭火燒的旺,李含章的手已經有了一些回暖,紀幽貪戀地感受着手腕上的這一絲暖意。
她知道這不僅是一絲暖意,而是她從未感受過的珍視與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