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至少七年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記憶像驟然的雨,淋濕過去的每個角落,那些她以為早就忘記的事情,此刻全部想起來,好像七年的時間,才是一場夢。
濃濃的不真實感包裹她,秦筝握着手機,發不出聲音。
姜若甯見她愣住在她眼前揮手,小聲:“筝筝?”
秦筝回神。
姜若甯說:“你今兒怎麼啦?”
她的反常,姜若甯都察覺到了。
秦筝喉間艱澀發出音節:“沒——”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清,她說:“沒事。”
這樣,哪裡像沒事?
姜若甯不信,見她放下手機,問:“你怎麼挂了?”
秦筝說:“喉嚨疼。”
她撥弄手機殼邊緣,蒼白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眼眶還發紅,姜若甯有點着急:“你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她說完就想檢查秦筝全身,秦筝拉住她的手:“沒有。”
姜若甯問:“真沒有?”
秦筝說:“真沒有。”
“什麼有沒有。”秦桂蘭從病房外走進來,手上拿着報告單,進門後她安撫秦筝:“剛剛醫生看了報告單,讓你再觀察一個小時,沒事就可以回家了。”
姜若甯惦記剛剛秦筝的反應,問秦桂蘭:“幹媽,筝筝真的沒事啊?”
“沒事。”秦桂蘭說:“給她能檢查的都檢查了,有點低血糖,醫生說早飯再忙都要吃,聽到沒。”
秦筝點頭。
秦桂蘭說:“你感冒這麼嚴重就是抵抗力低,平時太挑食,讓你什麼都要吃,就不聽。”熟悉的碎碎念在耳邊響起,秦筝有點懷念。
畢業之後她留在上京進了模特公司,秦桂蘭不是很高興,念了幾次想讓她換工作,她都沒聽進去,後來網上有一點她的風吹草動秦桂蘭就給她打電話,有次她和姜若甯有應酬,正在和客戶讨論秀展事宜,秦桂蘭給她打了五六個電話,見她電話打不通,又給姜若甯打,她當着客戶的面抱歉的出去接電話,秦桂蘭張口就說讓她去相親,還說人約好了,咖啡店也找好了,她疲憊不堪說:“我不去。”
那端客戶見她一直打電話皺眉,姜若甯留不住人給她拼命使眼色,秦桂蘭還在不停勸說她相親,她忍不住:“媽,我真的不去!你别煩了!”
秦桂蘭頓住,愣了好一會,問她:“筝筝,你是覺得媽媽煩了嗎?”
她啞口。
後來客戶丢了,她心情不好,秦桂蘭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喝多了,聽到秦桂蘭又在說相親的話,不由發了火,和她吵了一架,秦桂蘭很傷心:“你就是嫌棄媽媽煩了。”
她說:“不是。”
“還嘴硬,從小到大我能不知道你嗎?我為什麼讓你相親,還不是想讓你忘了那個人,你……”
她喝了酒,情緒控制不好,聽到這話當即附和:“是,我就是嫌你煩,煩死了!”
她隻是希望秦桂蘭别再說相親。
她隻是希望秦桂蘭别再說,那個人。
她沒想傷害秦桂蘭,但有些話,說出口,很難收回,秦桂蘭說:“我知道了,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從那之後,秦桂蘭沒再主動給她打過電話,逢年過節回去的時候,秦桂蘭對她态度不冷不淡,每次她想示好,秦桂蘭就試圖繞到相親和換工作的話題,她也倦了,很少回家。
上次回去,竟看到秦桂蘭的雙鬓,添了很多白發,她不像從前見了面就說你怎麼又瘦了,衣服都穿不好這樣的話,而是沉默的看着她。
沉默的,讓秦筝陡然想起,很久沒有聽到她念叨了。
秦桂蘭給秦筝和姜若甯削了蘋果,笑着說:“樓下買的,我吃了一片,甜的,甯甯一會你帶幾個回去。”
姜若甯說:“不用的幹媽,我帶一個就行了。”
“多帶兩個,給你媽也嘗嘗,難得買到這麼甜的。”秦桂蘭說着塞幾個在她書包裡,姜若甯不好意思的笑,她單親家庭,和她媽媽住一起,就在她們隔壁小區,她家裡條件沒那麼好,平時秦桂蘭買吃的喝的用的,都會給她帶一份,她嘴甜,秦桂蘭開玩笑說缺個幹女兒的時候,她漾着笑:“幹媽。”
一句幹媽,把秦桂蘭哄得開開心心。
秦筝垂眼。
姜若甯說:“筝筝,你怎麼不吃啊?”
秦筝咬了一口蘋果,冰涼的果肉帶着蘋果的香氣,她咽下去,悶悶咳一聲,秦桂蘭說:“你别吃蘋果了,一會梨子水好了,喝點梨子水。”
“沒事,我……”她話沒說完,聽到門口動靜,秦桂蘭和姜若甯也聽到了,兩人轉頭,看到門口站着雲安。
秦桂蘭忙走過去:“安安?你怎麼也來了?”
姜若甯沖秦筝一挑眉,嘿嘿笑:“你老婆來了。”
秦筝看向雲安。
隔着兩輩子,隔着七年。
她最後見到雲安的隻有兩個盒子,一個裝骨灰,一個裝遺書,雲瑞站在她面前,像犯錯的孩子,低着頭:“她希望我把這些都燒掉,但阿姨厚顔無恥,覺得你應該知道。”
她應該知道什麼?
知道她的離開是迫不得已?知道她有苦衷?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