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的哪來的?我們來接人關你球事?”其中一個看起來年輕的毛頭小子沒忍住,罵罵咧咧開口。
趙懸哼笑一聲,低頭輕聲和文喜說話:“文喜,擡頭。”
文喜聽到這道不那麼刺耳的、格外熟悉的聲音,才若有所知般擡起頭。
她的頭發不知什麼時候全部散開,有些頭發和眼淚汗水一起,粘黏在了的臉上。
柔柔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一片蒼白,像寂靜山巅的不動雪。
“趙……趙懸?”
趙懸在衣擺上擦擦手,捧着她顫抖的下颌,用大拇指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是我。”
文喜得到肯定的回答,才反應過來他的手正捧着自己的臉。指尖的粗粝與溫熱,令她一時之間難以辨别心髒是更慌亂還是更平靜了。
“趙懸。”
“嗯。”
再次得到回應,文喜才像是從地獄解脫回到現實。
“我不認識他們。”文喜輕聲說道。
“我知道。”
趙懸粗略打量了一下她,“受傷沒?”
文喜藏了一下自己的手,搖頭:“沒有。”
“前面有個長椅,先過去坐一會兒。”趙懸給她指明方向。
文喜不知何時抓住了他短袖一角:“好。”
趙懸還沒開口說話,對面的三個混混就已經等不及了。
“把人給老子交出來。”黃毛吼了一聲。
趙懸推了文喜一把,看着文喜呆愣坐好,才回過身看着這三個人。
趙懸淡淡說:“當街綁架,我記得是要踩縫紉機吧?”
他的眼神掃過每一個人的面部表情,有虛張聲勢、也有渾水摸魚,還有一個——
黃毛。
“你們領導是誰?”趙懸笑了一聲,在滿是蟬鳴的小路上,額外瘆人。
“關你屁事。”黃毛呸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
身後的兩個人見着趙懸的長相,心裡也忐忑幾分,慌忙伸手拉黃毛。
興許是喝酒,又或許不想讓到手的錢飛了,黃毛揮開身側兩個人的手。
“兩個慫包,他們兩個人,我們三個人,怎麼打都能赢。就這點見識,吓得你們都快尿褲子了?”黃毛嫌棄地看了一眼他們,轉頭對趙懸說,“你小子哪條道上混的,還想不想呆在安遠市了?”
趙懸不說話,隻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黃毛的性格一點就炸,這種淩遲般的眼神對他來說無非就是挑釁。
他沖上前去,對着趙懸的臉就是一拳。
趙懸輕巧側身避開,但仍舊擦破了一點皮。伸手抹了一把,樂了:“黑燈瞎火,要不我給你點一盞燈,你瞅準了再打?”
黃毛操了一聲,抓着趙懸的衣服就和他厮打在一起。見到黃毛挨打,剩下兩個人逃也不是,慫也不是,隻能加入。
趙懸跨在黃毛的後背上,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将他的臉摁在地上摩擦:“和她道歉。”
“道你媽——”
趙懸冷笑一聲,和他比打架,就算此刻再多五個人他也能打過。
很小的時候,總被喝醉酒的趙立綱拿着電線卷成的麻花鞭抽着打;後來是讨債的上門,要不到錢就打趙立綱,打他媽媽魏娟,打他妹妹趙月;趙懸叛逆心強,别人不動手他就不動手,一旦觸及他的底線,就是玩命式的打法。
有些讨債的被吓怕,再也不敢上門,隻敢去找趙立綱。
又是幾個沾着血的拳頭下去,趙懸打紅了眼。
兩個膽子慫的,直接跪在旁邊磕頭道歉,隻有黃毛仍舊嘴硬。趙懸揪着他的頭發擡起他的頭,又狠狠撞在地上。
“不道歉是吧?”趙懸眼神在周圍巡視了一圈,往前一拽,拿了塊趁手的石頭,“給你三秒——”
“三——”
“二——”
“趙——”文喜從身後突然出聲,制止了趙懸的動作。
“怎麼了?”
文喜擔憂地看着他的手:“不要鬧出人命。”
趙懸松開拽着黃毛的頭發,也扔掉了石頭,問身側的兩個小跟班:“這黃毛叫什麼?”
“叫……叫黃傑。”
文喜上前一步,站在那名叫黃傑的混混面前。
“黃傑。”文喜看着地上癱軟的人說道,“今天我沒有聽到你的道歉,一是因為你的嘴硬,二是你壓根沒有認識到你的錯誤。你的錯不是拉幫結派,不是狐假虎威,而是助纣為虐。就算今天放過了你,等龐春生倒了那天,你的結局也好不到哪裡去。你的年齡看着也不大,明明是正在學校刻苦讀書改變命運的年齡,卻一心隻想擁有權力和壓榨别人。人外有人,天外頭天,在拳頭比你還硬的人面前,你仍舊是弱者。”
痛快說完,文喜扭頭就走。
趙懸摸了摸鼻尖,讪笑了一聲跟了上去。
“你這是從哪學來的,大道理講得人一愣一愣的。”趙懸慢悠悠跟在文喜身後,從口袋摸出一根染血的煙叼在嘴裡,含糊不清道:“聽起來有點裝逼。”
文喜猛得頓住腳步。
正當趙懸以為文喜也要給自己輸出一段大道理時,她又扭頭,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嚴肅問道:“真的很裝嗎?”
趙懸本想點頭,最後腦袋拐了個彎:“也沒有,挺有道理的。”
“哦。”
趙懸接着說道:“不過跟那種人說這麼多道理,他們一句都聽不進去。就跟你和農民去說你種的稻麥沒用,是一個道理。”
文喜望着天空,孤零零的月亮懸挂在夜空中。
不過才一會兒,橘灰色的雲已經消失殆盡。
明日究竟是雷雨天還是晴光大好,成了未知數。
“我知道。”文喜收回視線,輕飄飄說道。
“什麼。”趙懸拍了拍身上的灰。
文喜踩着影子,說:“我知道那些大道理沒用,但我仍舊想試一試。蚍蜉撼樹,它也沒想過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麼。”
兩人走出那條偏僻的小路,面前的康莊大道就是南山路。翡翠公園的後門燈火通明,喧鬧的夜市帶着燒烤醬料的香味彌散在空中。
夏日還停留在安遠。
沒走兩步,趙懸突然定下,嘴上的煙都沒咬住,直接掉在了地上,緊接着臉上微微泛起潮紅。
“你外套下面穿衣服沒?”趙懸冷不丁問道。
“穿了呀,有短袖。”文喜乖乖回答。
“把外套脫了。”
“啊?”文喜雖然不理解,但是看着趙懸手上和臉上的血漬,以為他有用,還是照做。
趙懸接過,拽住西裝的兩條袖子,胳膊一揮,将文喜箍在了衣服和他身體中間。
“把胳膊擡起來。”趙懸說。
文喜面露囧色:“我胳膊在抖……還有點想笑……”
趙懸微微吐了一口胸口的濁氣,換了方法,從她的腰間擦過,速度飛快地将袖子綁起來。
文喜不解。
趙懸别開眼睛,聲音含糊:“小螞蟻,你生理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