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喜一擡眼,撞進了他的視線裡。
是趙懸。
他從外面回來,經過她身側時寒風凜冽,卷着一絲冰雪的味道。
文喜将視線轉移到了桌上的三顆糖果。
是市面上最常見的水果糖。上面沒有任何牌子标識,僅用透明鐳射紙包裝,兩頭旋轉着擰緊。
三顆都是黃色,應該都是檸檬味道。
文喜不打擾周遭睡覺的同學,隻小聲說了謝謝。
趙懸應當是聽見了,扭過頭說了句沒事兒。
“這個味道比較提神,困了可以吃兩個。”趙懸說完這句話就轉過身了。随手抓了一支筆,開始在本子上寫寫改改。
文喜拆開了其中一顆糖丢進嘴裡,酸澀的檸檬味道瞬間席卷了她的味蕾。
意識在這一瞬間清醒,卻似乎更渾濁了。一種難以明說道的心緒從她的四肢百骸中泛泛而生。心髒也劇烈跳動,訴說着它的欣喜。
上課鈴聲突兀地響起。文喜拍了拍劉召笛,将其喚醒後,咬碎了嘴裡的糖果。周遭都是窸窸窣窣的起身動靜,咯嘣咯嘣咀嚼糖果的聲音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好像隻有在這一刻,這顆糖果擁有了自己的世界。麻匝的知覺在舌尖迸發,檸檬的後調是苦澀,泛着酸。幾乎将她的眼淚逼出來。
剩下兩顆糖果被文喜放進了口袋,偷偷藏了起來。
元月即将結束時,學校通知這個周輪到他們班級清掃周邊街道。任春光先組織班上開了一次班會,最後根據民意決定,按照座位一天出去十餘人。
周五下午放學鈴聲剛響起,班上便亂糟糟地一哄而散。隻有文喜這塊兒的人安靜如雞,慢悠悠收拾着書包。
李少波側身坐着,一條胳膊搭在後桌上,問後桌,“你們周末有約嗎。”
他的後桌有兩人,一人是體育委員康燊,看起來比較壯實,一拳能打四個人。一人比較文靜,叫陳東,不是愛說話的性子,班上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康燊将堆成山的卷子一股腦往書包塞,随口回道:“沒,除了寫卷子就是上輔導班,如果有空餘時間的話,會去打籃球。”
李少波眼前一亮:“打籃球,這事兒我同意了,你什麼時候打通知我一聲。”
李少波的同桌,也就是趙懸,不着痕迹地咳嗽了一聲。吓得李少波腦袋一縮,狗腿笑着:“再議!此事容後再議。”
文喜出門,遠遠看了眼校門口,随後回來通知他們:“差不多沒人了,我們可以去了。”
“好嘞。”李少波第一個蹿到後門口拿掃帚。
“啊呀!不行,這掃帚一個個毛都秃了,怎麼跟鉛筆似的,越用越小。校務處關門沒?重新去領幾個吧。”
“可以,去看看呗。”
李少波拽着剛搭話的男生一起去校務處:“你們先拿着簸箕去街道上等我們呗。”
趙懸拿上簸箕,看了眼文喜,對剩下的這群人說:“走吧。”
一出班級門,基本上男生堆一起,女生也擠一塊兒。
除了她和劉召笛之外,還有另一組的王雨葙和付婧。趙懸和幾名男生在前面走,王雨葙便拖着文喜在後面跟着。
王雨葙問:“哎,你和趙懸關系好不好?”
文喜一愣,不解道:“什麼?”
“我那天看見他給你糖了。”王雨葙肩頭怼了怼文喜的側身,“你可别不承認啊。”
文喜沒料到會有人看見,思考了會兒,還是實話實說:“不算很好吧,就普通同學這樣的。”
“那他為什麼會給你糖?”王雨葙好奇說,“去年平安夜,隔壁班有個女生過來給他送蘋果,他都沒接。”
文喜搖搖頭:“不知道。”
王雨葙努努嘴:“我還想着托你問問他招不招學生。”
“什麼學生?”
王雨葙:“我聽李少波說趙懸在給他補課,他最近各科小測成績都不低,我可太羨慕了,我要是有這成績,我在家橫着走。感覺我這個學習委員白當了,這麼多成績比我好的。”
文喜慢了腳步,安慰她:“你别隻看他們呀,有可能他們是幾千年難得一遇的學習天才,每次考試前你給自己定個目标,隻要每次達到目标就好。學習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到高三不就賭的是個剩者為王嘛。”
王雨葙聽進去了一半,茫然地歎了口氣:“我盡量吧。這才高一我就要瘋了,别說剩下兩年了,到時候更多人異軍突起,心裡更沒譜。”
文喜捏捏王雨葙胳膊:“不要氣餒,一起加油!我們今天的目标是!将街道清理幹淨!”
“我要是像你這樣每天充滿活力就好了。”
“多活一天,滿足一天!”文喜笑了笑。
一行人很快到了校外負責的街道。
李少波和一名男生扛着幾條新的掃帚跑過來:“來了來了,新的,看看,奪大呐!一條能掃幾裡地!”
趙懸冷不丁來了一句:“再磨叽這條道你自己掃。”
“哎呦我親哥,給您給您。”李少波分配齊全,“好咯,開始幹活!”
趙懸拿着掃把,走到文喜面前,指了指前面緊閉大門的商戶。
文喜:“啊?”
“去掃台階,下面水泥地一掃都是灰。”趙懸淡淡說道,就像是随意而言,關心同班同學而已。
文喜哦了一聲,乖乖去掃台階上的垃圾。
而趙懸,站在了她的位置上。
每一掃帚落下的瞬間,地面揚起不同程度的飛灰。在這個幹澀的冬日,心跳徹底亂成了不成規律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