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顧潭淵陰晴不定,脾氣不好,草溪城的狗見了他都要繞着走。
雖然謠言不可盡信,但世子一向覺得,權勢錢财盡在手中,還要活得憋屈隐忍,還不如趁早投胎轉世從頭再來。
世子如今的行事準則就是,他不痛快,一定不會讓對方痛快。就比如剛才和宋月朗坐在一起喝茶的人,就十分讓顧潭淵不痛快。
左一句剛才那個人姓什麼,右一句那個人做什麼生意,顧潭淵的目的全在臉上,一點也不遮掩。
河道兩旁都是樹,竟然沒有多少蟬聲聒噪,宋月朗搖着扇子:“劉掌櫃見了世子禮數周全,恭敬客氣,沒有冒犯世子的地方。”
“為什麼一定要冒犯我才可以收拾他,”顧潭淵擡手把垂下來的柳枝撥開,兩個人從樹下路過:“看他不順眼不行嗎?”
“況且他剛才……”
“那就更不必了,”宋月朗道:“在下的事情,不用世子費心。”
“那必定不可能,我不能讓你在我面前受氣還什麼都不管,那是負心漢做的事。”
顧潭淵轉頭,他個子高,宋月朗矮他半個頭,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宋月朗線條流暢的下巴和垂在身後混在發絲裡面的淺綠發帶。
他今天沒帶簪子,顧潭淵這樣想着,悠悠摘了一片綠葉子放在宋月朗頭上,他想把宋月朗當祖宗供起來:“等會打幾根簪子給你帶着玩好不好。”
“不知道世子誤會了什麼,不過我不用旁人幫我出氣,在下也會自己打簪子。”
宋月朗轉身,頭上那片葉子掉進水裡,葉子像下遊飄,他人向上遊走:“我先走了,劉莊比城裡涼快,世子還可以慢慢坐一會,日後宋家,世子還是遞完拜帖再上門,省得我不在家中,你白跑一趟。”
劉莊沒逛,還不讓上門找他玩了,顧潭淵追上去:“有話好好說,動辄把這些話挂在嘴邊多傷人心,月朗啊,你等等我。”
流水潺潺,樹枝交叉遮掩的綠陰下,兩個俊朗青年在說着話。
個子稍高一點的青年扯着年輕公子的袖子,不知道在說什麼,年輕公子淡淡的仰頭,似是問了一句,身材高大的青年頓了頓,而後不情不願的點了一下頭,兩個人這才轉身,又一道走了。
兩個人在店裡買了兩碗酸梅湯,還有幾碟消暑的甜點涼糕,他們坐的窗邊,一棵芭蕉長勢正好,結了兩串丁香色的花苞。
盛夏白瓷梅子湯,冰冰涼,甜滋滋,顧潭淵半碗下肚,熱氣褪下,郁悶仍在:“宋家好歹也是皇商,怎麼我看你做個生意,不是被人追着跑,就是路邊的什麼玩意都能給你臉色看,就是學到本世子的半分跋扈,你也不會被人欺負到腦袋上來。”
“長平鎮是宋家失禮在先,今天的劉掌櫃當年和我爹有些交情,況且劉莊的生意很大,每年的買賣不少,”宋月朗咬了一口甜麻薯,口感有些糯,他又拿了一塊:“他們不想和我做生意,想要買些高價,也是理所當然的。”
“想要提價錢不會好好說,我看他就是故意作踐你。”
因為某種心虛的原因,顧潭淵略過長平鎮的事不提,想到那個獐頭鼠目的劉掌櫃還是不大痛快,他好好一個大少爺,屈尊降貴來你這談生意,把人往破茶棚領什麼意思。
宋月朗看他一眼,嚼着東西臉頰鼓鼓的,他有點驚奇的道:“世子原來也知道作賤。”
“哎,你什麼意思。”
顧潭淵嘶了一聲,大有你今天不把話說得我順心了咱倆沒完之意。
“其實也不用非得做什麼,”宋月朗喝了一口酸梅湯,眼睛彎彎的,和平時清矜溫和的模樣不用,帶着一兩分狡黠,他對着顧潭淵道:“世子剛才留下的未盡之言,足夠劉掌櫃擔驚受怕一段時間了。”
這種懸而未決的感覺最恐怖,顧潭淵不幹點什麼,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