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朗頓了頓,眼裡笑意沒減:“伯父,我病中您來探望了幾次,聽說有一次還摔了,有沒有傷到骨頭。”
杜管事第一反應就是他什麼時候摔了,随即腦海裡就冒出來床榻上交雜的深淺衣物。
“我,還好,沒有傷着哪。”杜管事無奈笑起來,他還在這費盡心思的替别人遮掩,哪知大家都在揣着明白裝糊塗。
“說句托大的話,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我還抱過你,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屋檐下結着冰,在陽光下閃着光,杜管事拍拍宋月朗的肩:“孩子,你母親死的早,沒多久你父親又新納了小妾,聽說新姨太還帶着一個小孩。就是想,也知道你這些不好過,還能長到現在這樣有本事更是不容易。”
寒風裡,杜管事花白的頭發被吹得亂糟糟的,他接着說:“按理說,你是一個大少爺,我隻是你家裡一個下人,但你剛才話說到那份上,應該也是想問問老頭子我怎麼看。”
宋月朗在杜管事面前微微低了頭:“我記得小時候我娘和我說過一句,她是您養大的。”
門口那樣大一個痕迹,甚至是用什麼姿勢摔倒得都看得出來,顧潭淵又不是瞎的,出門給宋月朗端藥的時候看見的,他叫人進來問,小丫鬟說管事剛才來過。
就前後腳的功夫,顧潭淵做的那些荒唐事都還記得,料想老頭應該是吓得不輕,看看地上那腳印,手都用上一起爬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宋月朗醒過來之後顧潭淵把這事提了一嘴,宋月朗應了一聲就沒說話了,顧潭淵摸不準那是生氣還是不生氣,也不敢接着提。
倒是今天,宋月朗主動問起來了。記憶裡母親的模樣模糊不清,但感覺還在,比起草溪城,宋月朗把這個地方當成故鄉要更多一些。不甚清晰的回憶裡母親把這位老者當成長輩,饒是宋月朗這些年待人處事老道圓滑,從不交心,也把杜管事作為世上唯一的長輩。
“那我就腆着臉冒犯一回,”杜管事挺直了背:“公子愛幹什麼幹什麼,别管旁人的屁話,自己潇灑痛快才是好,不然白活這一輩子,到老了也不甘心。”
“誰,誰放屁了?誰又要死了?”顧潭淵湊過來,他剛才聽見杜管事說話聲那樣大,還以為兩個人吵架了。
“聽錯了,沒有人要死,”宋月朗推他:“你先去地裡逛逛,我和伯父再說幾句話。”
顧潭淵被推走了:“那我去河邊走走,看有沒有沒人要的雞蛋鵝蛋。”
反正顧潭淵幹這種事,别人都沒有吃虧的,宋月朗說好,又叮囑了一句:“不要撿太多,待會回去路上颠壞了。”
顧潭淵走了,還折了一根直溜的棍,走一步,打一步草,五歲小孩都比他穩重。
“話又說回來,那位公子個性古怪,還經常發脾氣,”杜管事又猶豫了:“若不是看他在你病中不離不棄,就是沖着他那個性子,我少不得冒犯也是要勸兩句的。”
“不是這樣的。”宋月朗說。
“什麼不是這樣?”杜管事問。
“他在外人看來脾氣大,喜歡發火,相處下來感覺他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宋月朗說:“但是他每一次生氣的原因都是因為我。”